季方知正準備坦坦蕩蕩地走過去,手機裡卻突然開始震動,屏幕上是一個陌生号碼。
“喂,季方知,是我餘生。”
慌張之中又帶着幾分不自然的語氣讓季方知皺了皺眉:
“怎麼了?”
“沒……”那邊遲疑幾秒,又仿佛下定某種決心似的迅速開口:“你進我房間了嗎?”
“要不别拿了,我讓林晨借我一件。”
“噢?你房間裡有什麼?”松了一口氣的季方知又被餘生這句莫名其妙地詢問提起了興趣:“你藏什麼了?”
“什麼也沒藏……”明顯底氣不足。
“那我可進了。”季方知手握住門把手,試圖以和正主打着電話的方式将那座一定藏有秘密的房間一探究竟。
“别——”那邊聲調陡然提高,又緩緩降落,最後化為弱弱的一句:“其實真沒什麼好看的。”
“我開門了。”
回應季方知的是“嘟嘟——”的挂斷聲。
如果分開的一年内沒有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讓餘生性情大變的話,憑他對餘生的了解,現在的這種反應應該是欲拒還迎。
開!
真男人從不扭扭捏捏,季方知迅速地擰開門把手,然後結結實實和自己打了個照面——一張巨大的海報懸挂在房間門正對着的地方。
一推開門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已經知道餘生離開自己不是因為沒愛的季方知如今看到這一幕反而沒太多震驚,畢竟沒在一起之前餘生可是能對着他們的ai合照暗自神傷的神奇女人。
如果這裡沒點關于他的東西的話,那才是真正要該擔心的地方。
狹小的卧室裡窗簾拉的結結實實,除了剛剛打開的門中有陽光順着開口溜進來,再也沒有其他光亮。季方知皺皺眉,跪在床上“嘩啦”一聲無情地将兩片窗簾分開的徹徹底底。
嗯,亮堂多了。
沿着原路準備下床時,才發現膝蓋下壓了個什麼東西,黑色的一團?
季方知捏起來,黑色的一團自己便抖落開,噢,看起來是件男士衛衣。
……男士衛衣??!!
男士衛衣?!!!
心頭警鈴大作,眉毛快擰成一條的人狠狠往衣服上錘了兩拳,不是?哪個野男人趁虛而入了?誰允許的??誰允許了?!!問過他嗎?!
在這個房間裡,在這個正對門挂有他的帥氣海報的房間裡!在這個明顯能感受到對他這個人無盡的思念與愛慕的房間裡!!!還能恬不知恥地過來勾引餘生是吧?
還心機的留下一件衛衣,是把自己當灰小夥,等着餘生這個公主過了午夜十二點拿着這件衛衣一家家比對,說誰是昨夜與我共舞的王子是嗎??
臭不要臉。
一團怒火在胸膛裡四處沖撞,燒的人找不到方向,小拇指勾着衛衣的帽子,在房間裡走了個來回都沒找到垃圾桶。
更氣了。
不行,這玩意兒連餘生房間裡的垃圾桶都不配待,隻有外面的垃圾處理站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想到這兒季方知袖子一撩就要往外走,隻是衛衣仿佛有預感自己要被扔掉似的,下擺墜在地上,差點把人絆倒。
怒氣沖到腦門的人低頭恨恨看了眼罪魁禍首,已經被火氣燒渾濁的雙眼竟然因為這一動作多了絲清明。
衛衣裡面繡着的品牌标,怎麼這麼熟悉?
季方知終于舍得好好拿了,兩根手指夾住衛衣衣領往上提,眯着眼仔細辨認上面的拼音:
fangzhi.ji……!
這不是他嗎?心口一顫,季方知将衛衣平鋪在床上,支着下巴從上往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終于,靈光一閃。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是前年夏季大秀上品牌方專門給他寄的秋季新款吧?當時這個款式他還挺喜歡,所以有時候會外穿,也偶爾會當作内搭。
那他的衛衣怎麼會在一年後出現在了半個地球外的餘生的床上?
一瞬間福至心靈,季方知果斷扔開衛衣,大咧咧地将衣櫃門往兩邊一拉,裡面的東西一覽無餘。
最中間挂着一件明顯尺碼偏大的黑色羽絨服,旁邊是一條深色牛仔褲,下面還擺着一雙鞋。每一件季方知都格外熟悉。
好好好,家賊難防,一偷偷一身是吧?
壓不下去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旁,不知什麼時候熱起來的臉龐被人藏進手掌,帶着整個身體一起深深埋進鋪得整齊的被子裡。
啊!!!她好愛我。
雖然很得意,但是還沒到忘形的地步,自我激動了十幾分鐘的季方知擡起紅到脖子根的頭,悠悠哉哉地脫下身上的毛衣,換上了這件沾着栀子花香的一年多未見的心愛衛衣。
然後雙手叉腰溜溜達達地繼續挖掘餘生的領地内還有些什麼未發現的寶物。
嗯?一個自己新代言的限定香水,餘生喜歡這個啊?那他再去要幾瓶不對外出售的限定香送她好了。
一個朗森打火機?餘生不抽煙吧?那要打火機幹什麼?噢噢,應該是點香薰。
那他下次出差時看看多注意注意有沒有好看的打火機。
一盒巧克力,餘生喜歡這個牌子啊?那等回國時多買幾盒,這個牌子國内好像沒有賣的。
……
半個小時後,尋尋覓覓的季方知從書桌底推出一個上了鎖的木箱,箱子上幹幹淨淨摸不到一點灰塵,銅鎖的鎖眼一看也是格外熟悉。
果不其然,小小的鑰匙往裡一插,再一擰,小鎖就輕而易舉地被打開。
餘生真聰明,所有的鎖都用同一把鑰匙,完美解決記不清是哪把鑰匙的世紀難題。
裡面放的東西不多,一個小鐵盒,一本做了防潮的相冊,還有幾盤标注着“C-WTZI”的錄像帶。擺得整整齊齊,每一個都有屬于自己的位置。
這些應該是餘生記錄的攻克C-WTZI的過程吧?季方知翻開相冊,第一張就是C-WTZI抑制劑的鑒定證書照片,第二張是明顯新很多的C-WTZI特效藥鑒定證書照片。
季方知眼角彎了彎,自豪地繼續往後翻,隻是……
剛翻到一半,視線就膠着在泛黃的照片上,久久沒有反應。
第三張照片背景是飄着彩帶的操場跑道,畫面最中心是一個舉起雙臂,帶着張狂的笑沖過終點線的少年。而這張青澀卻遮不住滿身鋒芒的臉季方知永遠不會忘記。
因為那是自己的臉。
措不及防和年少的自己打了個照面,季方知的心跳罕見的錯了拍,16歲的照片怎麼會在餘生手裡?按道理說高中時期把他拍的這麼帥氣的照片他一般都會記得很清楚,可是這張照片他似乎從來沒見過。
怎麼回事?
季方知深吸一口氣,繼續往後翻。
又是一年運動會長跑三千米的照片。
一張似乎是站在高台上,從上往下拍的他撩起校服袖子仰頭喝水的照片;
一張背景是挂着“恭祝2014級二中學子高考圓滿結束!”橫幅的二中大門,畫面中心是挑着眉視線看向别處的白短袖少年。
再往後就是他的熒幕時期。
一張頂着月色穿着白襯衫,坐在石階上的背影。季方知有印象,這是他的第一部電影,當天沒演好,被導演罵了一頓,然後回學校後自己一個人坐在湖邊的樓梯上,對着月亮許願他可以擁有演什麼像什麼的神力。
當然,事實證明靠玄學迷信不起作用,想成功還是得靠自己。
……
一張張翻過去,恍惚間季方知覺得又走了一遍來時路。
像是一道山地和平原的交界線,從一張看起來是聚餐現場的照片開始,像素和角度明顯發生了很大不同。
不再是模模糊糊的背影或是側臉,取而代之的是清清楚楚的正臉和笑容。
到了最後一張又變成了模糊——
無數伸出的雙手,簇擁着日落時刻在舞台上一隻手高舉話筒的自己。
季方知深吸一口氣,猛地合上那本沉重的,除了前兩張,剩下都是他的相片。怎麼回事……他們不是三年前才第一次見面嗎?
怎麼在餘生這裡,事實好像不是這樣啊……
一個幾乎不可能但是卻又成功奪走他全部注意的答案在心頭呼之欲出。
季方知搖搖頭,不可能。
難道是他失憶了?不會是他和餘生從小就認識,隻不過自己出了車禍,或者遭遇了其他天災人禍,然後醒來後隻忘記了有關餘生的那部分?
那他也太不是人了吧?
這個可怕的念頭在心底瘋長,季方知抖着手撥通家裡的電話,在遭受方英和季安揚轟轟烈烈的吐槽和警告他不要亂給自己安些不好的事情,有這功夫不如好好照顧餘生後,才堪堪松了一口氣。
不是他失憶了。
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個不敢承認所以被否定一萬次的答案又在心口狂跳,季方知摸了摸心髒,下巴處流了一滴汗,滴在他捧到面前的小鐵盒上。
他有預感,這裡面的東西會讓他堅信不移的一切盡數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