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銘之其實很好哄,隻要清楚他要什麼,順着他,給他就是了。
可麻煩就麻煩在,許芳會不知道。
馮銘之敏感多疑,古怪别扭,嘴裡說的喜歡未必是真喜歡,說礙眼不想要的東西也未必就是真的不想要。
這樣的人,問是沒用的,隻能去想,去猜,去試,且不能讓他看出端倪。
說不累是假的,可活在世上,哪有什麼是輕而易舉的。
許芳會并未因為陪馮銘之睡了幾次就将自己放在不恰當的位置上,相反,正因為他和馮銘之發生了這種關系,才更要謹言慎行。
正常男女間的親密關系不适用于他和馮銘之,馮家的下人們稱呼他一聲先生,難不成他就真是主子了?
自然不是。
許芳會十分清楚,他連通房妾室都不如,馮家對外也不可能承認他。
他也說不好這算什麼,但總歸不是正常定義下的那種關系。非要說的話,許芳會認為自己更像是馮銘之豢養在身邊的一隻鳥,一個玩意兒,同貓貓狗狗的差别不大。
二爺喜歡,高興了就摸他兩下,不高興也随時能丢去一旁。
除此之外,夥計和東家,管家和少爺,甚至父親和兒子,都要比“夫妻”或“枕邊人”更适用于他們目前的狀态。
譬如此刻。
他将湯盅的蓋子揭開,馮銘之眉頭頓時擰了起來,嫌棄地撇開了臉:“什麼東西?”
“藥膳。”許芳會說:“張大夫開的方子,我做的,二爺不喜歡嗎?”
“你做的?”
許芳會盛了一碗:“二爺嘗嘗?”
湯裡放了淮山和百合,養胃潤肺,重要的是——祛燥。
給馮銘之再适合不過了。
二爺瞧着興緻不高,天熱,他胃口總是不好,但還是伸手接了過來:“費這個勁幹什麼,讓他們做就好了。”
許芳會笑了笑。
他皮膚白,襯得眼睛愈發亮,日頭一照,黑曜石似的灼人眼。馮銘之突然伸手,蹭着他的眼睛揉了揉。
微涼的觸感碰上來,許芳會閉上眼,眼皮顫了顫,睜開時視線微有些模糊,馮銘之卻很是愉悅的樣子。
分明是笑,可不知怎的,卻讓許芳會記起了那日恍然間的一眼。
這些天,他幾乎沒離開過馮銘之,每日恨不得洗兩回澡,就怕又染上什麼讓馮銘之疑心,可他實在聞不出來,私下問了香雲,小丫鬟一頭霧水。
反問他:“聞什麼?”
聞什麼?許芳會也不知道。
正值一天裡最熱的時刻,樹上的蟬怎麼都粘不完似的,吵人得厲害。許芳會放下帳子,挨過去親了親馮銘之,将他哄舒服了才放心躺下。
雖然那日過來馮銘之便沒再展露過什麼,可許芳會不安心。
這些天他日日都在馮銘之屋裡,睡得很不安穩,總擔心,馮銘之會不會突然冒出什麼念頭,将他掐死在睡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