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2022年的夏,他跟顔絨基本是保持着斷斷續續聯系的狀态,大概持續了一年之久。
也不是徹底地不聯系,隻是頻率很低。
因為一些客觀因素,很多情況下他都是“工作中勿擾”的模式。
而她也早就有了分寸和邊界感。顔絨之前就被蘇一弦的經紀人趙睿嚴厲警告過,自然也不敢頻繁打擾他拍戲。
無人知曉,這是一場極度漫長的暧昧期。漫長到,她感覺自己把所有的熱情都耗盡。
7年時間足夠從徹夜通宵無話不談,到她覺得自己隻是“一廂情願”。在顔絨的印象裡,她一直都在等待。發給他的微信從隔半小時回,到晚上回,再到隔天回...最後到“已讀不回”。
那年初,上海封城,而他恰好在西北拍戲。
拍攝緊任務重,劇組駐紮在茫崖的俄博梁區域,那一帶是無垠戈壁無人區,營地的信号更是差到極點。他剛開始還關心過她搶不搶得到菜,她也有禮貌問過蘇一弦有沒有空打遊戲。奈何條件實在不允許。
慢慢的,各忙各的,幾乎就斷了聯系。
整個《西部魂說》拍攝過程中,蘇一弦都過得很痛苦,幾乎可以用“咬碎了牙硬撐過去”的來形容。
電影才剛開拍,他就患上了嚴重的水土不服。在高強度的拍攝下,他持續不斷地有低燒和嘔吐的情況出現。整個人的狀态非常差。
但那時拍攝正處于最焦灼的階段。他又是男主角,絕對不能在關鍵時刻倒下,更不能拖累劇組進度讓大家在沙漠裡幹熬着。
他隻能克服身體的難受,偷偷跟劇組醫生拿掉腸胃藥吃下,強撐着繼續拍。
顔絨父母去世前是酷暑,正好拍到了一場的重頭戲。
片場熙攘,沒人知道,蘇一弦中暑了。那一天,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前所未有的虛弱,他講每一句台詞的時候身體都在不自覺地顫抖,根本控制不住。
他筋疲力盡地從沙地上爬起又摔下,頂着荒漠烈日和淩冽的刀風對着戈壁一遍遍地呐喊。
哪怕他極力掩飾,還是NG了10多條。導演臉色鐵青,用表情無聲地說着不滿。
而作為完美主義者,蘇一弦對自己的表現,自然也是非常的不滿意!
碰巧那天他的大經紀人趙睿來現場探班。
他從助理那拿到了蘇一弦的手機。不小心看到了他的微信置頂。蘇一弦自始自終,都把顔絨的聊天框置頂着,生怕錯過她的任何一條信息。
最後一條,是六月她說:【終于解封了,我今天在彙裡路跑了三個來回,我現在要去大吃一頓!!!】
蘇一弦回了一句:【我也超想回上海。】還是下戲後隔天淩晨回的。
這都已經過去兩個月了。
趙睿瞥到聊天内容一下就氣昏了頭,他覺得蘇一弦的心思根本沒有放在拍戲上。以為他魂不守舍的症狀是談戀愛了。
堅持拍完那一場,熬到轉場的時候。
蘇一弦終于喘了口氣,一個人站在懸崖邊吹風,調整呼吸和節奏。
陽光就那麼毒辣地烤着,他已經病到眼前泛白,頭暈目眩的邊緣。
偏偏這時候,趙睿氣沖沖地跑過來質問他。
“你是不是一直跟那個小女生有聯系?”趙睿知道這是蘇一弦的死穴。
“關你屁事。”蘇一弦虛弱地斜了他一眼。懶得解釋。
恰好顔絨給他打了一通電話,他的鈴聲唱了起來,打破了僵持着的死寂。
“小青梅找你了。”趙睿握着他的手機晃了晃。
蘇一弦不再冷漠,要求他:“把手機還給我。”
結果趙睿卻變臉呵斥:“今天你别想接任何一通電話!”
趙睿這人就是個人格分裂的瘋子,直接把他的手機,狠狠扔向了山谷。
“你TM有病吧!”蘇一弦不可置信,他幾乎是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手機墜入到茫茫的黃土塵埃裡,被碎得粉身碎骨....
随後,蘇一弦跟這個控制欲極強的經紀人,發生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執。
“你知不知道,這部戲對你有多重要!都這個節骨眼了還心不在焉的,還想着回上海呢!”趙睿警告他。
他通紅着眼,憤怒地咆哮:“趙睿,你丫算個什麼東西!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公司培養你這麼多年,投入了所有的資源......你知道這部戲跟發行公司簽了保底的,這次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你再看看你現在這副鬼樣子!”
“滾!”他終于在隐忍中爆發。
又是這樣,每次都以為了他好之名,道德綁架着企圖控制他的一切。
蘇一弦素來情緒穩定,一般不會輕易發火。他隻是外表看上去桀骜不馴的,其實從小到大都被教育得很溫和,脾氣更是好得出奇。趙睿也是拿捏了他的脾性才會在那邊作威作福,以為他被pua幾句就會繼續乖乖聽話,甚至還會自我反省。
但趙睿萬萬沒想到,那一天蘇一弦毫不留情面地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揍得趙睿剛整好的鼻子直接歪掉了!
19歲入行,他簽了長達10年的合約。
那時候娛樂圈混亂無制,蘇一弦稀裡糊塗地連哄帶騙簽了長約。那份近乎苛刻的合約裡規定不能談戀愛、結婚,公司有意把他打造成一個鮮肉明星,甚至為了吸引投資和上市,經紀公司跟影視投資方簽了對賭協議。
他像是一個工具人般不停地連軸轉,卻還是經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浮沉與籍籍無名。
在時代紅利的裹挾下,他無數次面臨着窘境。
得到了名與利,鮮花與流量,那必然就得失去很多東西。
即使以前有過叛逆任性,但是他不能當個既要又要的既得利益者。
這是他孤注一擲自己要選擇的路,硬着頭皮也得走下去。
過往的教育告訴他,他要守約要負責、要堅守住自己的底線、不要飄不要躁要情緒穩定、要對自己身邊的人和喜歡自己的粉絲負責。甚至公司團隊裡的工作人員都指着他養活,他不僅背負的自己的榮辱還有許多人的生計,不能再任性妄為。
自然,他也給不了任何人承諾,他還沒有徹底地獲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
作為公衆人物,他要時刻保持良好的形象。他必須是一個完美無瑕的被包裝好的“商品”。
他甚至連出行和與誰交朋友的資格都被狠狠剝削.....沒人會在意他的感受,很多事情都變得不太純粹了,每個人都想從他身上得到更多的利益,甚至把婚戀等等條件白紙黑字地列到違約條款裡,狗仔們和其他同行也時刻盯着,就盼着從他身上挖到點桃色绯聞或者驚天大瓜來娛樂大衆.....
那一刻,蘇一弦覺得自己很可悲。
世界天旋地轉,趙睿罵罵咧咧地爬起來要跟他繼續算賬,結果蘇一弦卻昏了過去!
這麼高高大大一隻“咚”得倒下的時候,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中暑高燒40度伴随着血壓下降、全身冒汗。劇組派随行醫生給他輸液,但是燒一直不退,半夜又熱痙攣,隻好連夜驅車送他到最近的醫院,怕高熱不退器官衰竭,急診醫生建議留觀。
蘇一弦也是個倒黴的,因為小醫院裡人多又是關鍵時期。那時候還沒有開放,發燒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西北防疫又是最嚴格的,他不知道怎得變成了時空伴随者,做了個核酸,直接就被拉到酒店裡,集中隔離了15天。
沒有手機,蘇一弦稀裡糊塗地被迫與世隔絕。
他甚至全然不知顔絨家遭遇的變故,以及她在父母的葬禮後哭着給他打了十幾通電話,他什麼都不知道.....
直到中途,助理輾轉着偷偷給他送進來一部新手機,他才艱難地找回微信。勉強聯系到家裡人的時候,他才知道顔絨家出事了。那已經前前前後後過去接近10天的時間了。
“轟”得一下,他整個人都懵了,以為自己腦袋燒壞了,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仿佛天都要塌了。他神情恍惚地馬上給顔絨打了好多通電話,但她都是關機狀态。
有一次終于接通了,他還未開口說一句:“絨絨.....”
就被她無情地按掉了。
隔離結束,他不管不顧又請了2天假。千裡迢迢開車到德令哈,沒有直飛的航班,隻能輾轉西甯再飛回上海,一路不知克服了多少道阻礙,足足花了17個小時,他才艱難落地虹橋。
那是蘇一弦在有記憶以來,最焦急最窘迫的一天,他一整天沒有阖上眼,熬得胡子都發青了。
第一時間,跑到顔絨家去了,見到了在陪顔絨外婆的自家親奶奶,自然是被劈頭蓋臉地一頓罵。“黑良心的,顔絨家出事了都不回來!”
他任罵任怨,覺得大家說得對,他的确是個渣滓和爛人。
蘇一弦魂不守舍地跑到她的公司樓下,等她下班。正好撞見顔絨郁郁寡歡、悶悶不樂的樣子,仿佛丢了靈魂般地坐在花壇旁的長椅上凳子低垂着頭,在那不時歎氣。
終于他鼓起勇氣想要靠近的時候。
——他竟看到了一個男人溫柔地拎着杯奶茶,過來哄她。
當時他覺得天都要塌了,以為那是她新找的男朋友。
他突然意識到,命運為什麼對他開這麼巨大的殘忍的玩笑。他竟然在她最無助的時刻,缺席。難怪她不接自己的電話,原來也已經有了可以陪伴在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