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八點,他們買了點香格裡拉特有的卓瑪青稞餅和酥油茶當早餐,給車子裝上防滑鍊,就出發上路了。
沒有去遊客必訪的松贊林寺、普達措,而是直接往德欽的方向開。
今天的目标是抵達梅裡雪山的飛來寺。
一路上先是看到是仿佛沉睡了的絕美納帕海,依拉草原有很多野生的白鹭和黑天鵝,冬的寒冽并沒有掩蓋那些本該存在的生命力。
随後便是一路上山路曲折,不段地上坡下坡,這是前往“香格裡拉”朝聖的必由之路。
“我記得當初,我們好像并沒有想去香格裡拉,而是在路上看了一部電影。”
蘇一弦說:“嗯,那部《轉山》。”
電影裡的主人公24歲的書豪就是一個為了完成哥哥“流浪者計劃”騎車去拉薩遺願的台灣年輕人。他從麗江出發,獨自騎行穿越平均海拔超過3500米的高原之路。一路遇到了很多艱難坎坷,直到看到了夢寐以求的梅裡日照金山,克服了重重生命挑戰,才到了拉薩,完成了屬于自己心中的朝聖路。[注1]
在奠定價值觀的階段,這些充滿熱血和震撼的片子,總是讓勇敢的少年人心馳神往。
“那時候流行窮遊,騎行搭車進藏跟現在打卡大西北和新疆一樣火爆。而入藏最難就是這條滇藏線,需要騎上一個月才能到拉薩。就因為行路難才有這麼多人前仆後繼想要征服它。”蘇一弦也回憶了起來。
“對,那時候從昆明去大理的火車上,全是扛着自行車的年輕人。”
“我們是租車上的梅裡。”蘇一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但我記得,你一路都在車裡喊加油。”
那麼熾熱的,為别人呐喊和鼓勁。
顔絨展眉,突然為此有點小驕傲。
“是啊,真的喊了一路加油呢。”
起初,她隻是看到了一個騎上坡路的小哥,他蹬着面紅耳赤卻止步不前,顔絨就忍不住探出腦袋給他鼓掌,大喊,“你一定行的,加油!爬上去就是勝利!!”
然後慢慢地,她看到越來越多的行者。他們似奔流不息的溪河,融彙于海,讓人為之心潮澎湃。
一路上有無數個“騎行”的勇士,在不斷挑戰和攀登各種山峰和垭口,也在不斷磨砺和克服來自生理和心理的重重考驗。
轉山,更是一種對于自我極限的挑戰。
“那些騎行的年輕人裡甚至還有不少女騎。真的給我小小的心靈莫大的震撼。”顔絨一路轉山不隻是身體和意志的磨砺,是一種極限挑戰,“看到那麼多勇敢者,就會忍不住給她們鼓掌呐喊,一遍遍喊加油,我希望他們能聽到。”
那時候,蘇一弦也被她天真熱情所感染了,忍不住也跟她一起加入加油隊伍,他們越喊越起勁,也收到了許多騎友的正反饋。
大多數人會因為她的呐喊而充滿勇氣,還有披着旗幟的騎友會與她招手,也會豎起大拇指。這何嘗不是,在路上最正能量的一種雙向的鼓勵。
“他們都有聽到的。”他笑着,轉過頭也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好像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蘇一弦也受到了顔絨非常多的鼓舞。她就像是那種正能量的小太陽一樣,忍不住就能感染身邊的人,給人一種安定向上的力量。
“我記得我還撿了一個小哥。”顔絨描述,“他騎一半體力透支摔倒了,特别危險就摔在懸崖邊。我們正好看到了,就直接讓他搭了我們的車,帶他去了德欽的醫院。我記得那個哥哥黝黑黝黑,曬得都快看不清五官了。”
“那哥叫鄭河源,他可是清華的。他就是看了《轉山》那部電影,所以要騎行轉山尋找生命的意義,從昆明出發,沿着滇藏線一路騎到拉薩.....”他們隻是簡短地搭了他一段,卻成為了寶貴的朋友。
“在飛來寺分别後,我還一直都有跟他保持聯系。我剛去北京讀大學的時候,河源哥還帶我逛了清華園,後來出道的時候,他看了我的電影,還給我寫了長長的影評和祝福.....”
顔絨問他:“後來他養好傷後,真的騎到了拉薩嗎?”
“嗯,騎到了。”
“真是一個很有毅力的人。”顔絨感慨,“我敬佩任何一個能邁出去看世界,挑戰自我的人。”
這一天,他們自駕,看到的騎車的人比之前那躺旅行少了許多,可能是雪季和淡季的緣故。
“不過這一路,好像比較少的人騎行了。”
“現在進藏的路線和方式有很多。”蘇一弦說,“最主要是滇藏線騎行太危險了。聽河源哥說從德欽到芒康中間,要不斷地爬坡,相比更多人騎的川藏線更考驗毅力與體力,沿途荒無人煙,補給點少,難度又大,所以現在選擇滇藏的人比以前少了很多…”
“現在高速路一路暢通無阻,絲滑進藏,能自駕,自然很少人騎行了。”顔絨也在感慨,這些年的變化很大。
“真不得不稱贊一下咱大中國的基建能力。在這樣的天塹修路通車,當初建造時不知道得有多艱難.....”
他們侃侃而談着過往的經曆,
這條轉山路還存檔着十八歲時記憶裡的相似的風景,
也是此刻每一個轉角,不期而遇的幸福。
......
一路上風景絕美,略略地在金沙江大峽谷,奔子欄、東竹林寺停留。
快到白馬雪山時,海拔慢慢升高,旁邊的山脊有了白雪的痕迹,雲端的山脈上已覆上了皚皚白雪。
“攻略上說,想看白馬雪山的話,可以走之前的老國道。不然過了前面的隧道就直奔德欽了。”顔絨說。
“我記得白馬雪山挺美。”蘇一弦當機立斷,“反正今天時間充裕,你幫我導個航,我們順路去看看。”
忽而,飄起了更大的雪。
車窗外的白茫茫一片,有一種趨向于蒼茫蕭瑟的壯麗感。
是大自然雕琢下,隻有冰雪季節,透着獨有的一意孤行的執着。
車裡正好放着的很應景的《行歌》,歌唱着滿腔的孤勇和從前的輕狂。
她托腮,看他飽含赤忱地在那邊跟唱。
“成長是一場冒險/迷途的人先上路/年少時處處風景/不想回頭....”蘇一弦那低低的混響煙酒嗓,有點像是歌者的,亦如少年模樣。
聽在顔絨的耳朵裡,别有一番感觸:“你唱怎麼隐約間有一種老少年的滄桑感。”
“我現在可不就是。”他笑着自嘲。
“行歌,在草長莺飛的季節裡喃喃低唱/走過人潮洶湧忽然止步。”沒想到,一晃眼,他們竟然還在走以前那條高低起伏的老路。
“怎麼,熱烈時一步倦怠一步回望闌珊處/從前輕狂繞過時光.....”他好像唱嗨了,清澈的眼神依舊會為了旅途的冒險而閃光,十八歲的赤子之心仿佛還在昨天一樣。
“誰在一邊走一邊唱一邊回頭張望/怎麼?這些年不會失望也不太提及過往。”這是他大學半夜偷偷給她打電話時候唱過的,顔絨也跟着哼,“讓我們彼此分享互相陪伴吧/一起面對人生這一刻的孤獨吧.....”
顔絨也覺得自己一下,長大了好多。
他們都長大了好多。
竟然聽懂了“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聽懂了“成長是冒險和遊戲”。聽懂了“不想回頭、不說回頭、不能回頭,不必回頭.....”這十六字真言是多麼具有含金量。
駛上214國道後,風雪似乎更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