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話落的那刻,正房的長廊中陷入一片寂靜。
天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北原拿出手的陶瓷都是上上等,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隻因北原數十年前出過一個名喚陳明祥的陶瓷大師,他曾燒制出世間絕無僅有的玲珑瓷,據說那玲珑瓷身上全身是孔,卻能做到滴水不漏。
這神奇的技藝不止驚呆了北原中人,對此追崇備至,更是讓天衡的後輩都争相前去向陳大師求學,隻為一睹玲珑瓷真容。
可惜,玲珑瓷燒制過程非常複雜并且花費時間長久,直到陳明祥陳大師病逝,玲珑瓷的手藝也自此絕迹。
與陳大師對陶瓷技藝的造詣相比,祝卿安的隻言片語,未免有點不知好歹了些。
沈方尋長久與陶廠合作,雖然兩人面上一闆一眼,心裡卻是知根知底的,沈方尋也隻當祝卿安為了保命,才不得不把話說過了頭。
沈方尋不甚在意祝卿安的出言不遜,反倒有意成全她。
“廠主,你這地方……還真是卧虎藏龍,妙也,妙也。”
沈方尋連連稱贊,收起折扇,轉身要走。
陶顯亦躬身附和幾句,朝沈方尋準備離去的方向引着,期間還不忘瞪祝卿安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說:你祝卿安是什麼水平,也配與陳大師相比?
祝卿安不慌不忙面色不顯,不管是沈方尋,陶顯亦,亦或是李媽媽,都是懂陶瓷的人,與其說再多不被信任,倒不如拿出實實切切的技藝來。
祝卿安揚起下巴,慢條斯理地開口道:“雖然獻給大人的瓷器被我失手打碎,可這是經我手燒制而成,我自然可以燒制第二隻出來。”
“大人或許認為我口出狂言,可究竟是狂言還是确有其事,大人總要親眼瞧見才明白。”
聽這話,沈方尋不免又多看了祝卿安幾眼,難道他猜錯了,這人真有不顯山露水的本事?
沈方尋來了興緻,眉眼閃過一絲笑意:“要多久,如何瞧,你且給我個時間來。”
祝卿安略一沉思,便道:“明日。”
此話一出,滿院的人鴉雀無聲。
先不說祝卿安有沒有在說大話,當年陳明祥大師燒制玲珑瓷,也斷斷續續燒制了一月有餘。
祝卿安一個小丫頭,想燒制上等瓷器,在無人幫助的情況下隻需一日,簡直口出狂言。
沈方尋用扇子遮面,一眨不眨的眸子落在祝卿安身上。
他原以為這丫頭隻是借他的身份保命,現在看來,她想要的可不止如此。
沈方尋目光如盈水,輕笑出聲:“我是商人,兩方洽談必有所求,你不妨先來說說,所求何事。”
祝卿好一思量,問道:“大人身邊可有醫術了得的大夫?能否請他來為我阿姐瞧病?”
祝卿安并未直接請求救出阿姐,一是會因此暴露陶廠的懲戒之風,引起沈方尋的懷疑和陶顯亦的記恨,二是祝卿好定會受很重的傷,若是陶顯亦不許他們找大夫,那這一切都是白費。
“僅此而已?”
祝卿安仰頭答道:“僅此而已。”
沈方尋長扇一折,視線從祝卿安身上微微移開,落在陶顯亦身上片刻。
“無論成與不成,你阿姐的病我都會尋人來瞧。”沈方尋看了眼祝卿安胸口處的布制名牌。
“祝卿安,好名字,明日此時我會再來陶廠尋你。”
話落,陶顯亦躬身身後,迎着沈方尋往外走。
剩下的奴仆們交頭接耳,錯愕地神色在祝卿安身上來回遊走。
李媽媽沉着臉,陶顯亦沒回來前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祝卿安,更何況她剛跟沈大人定了時間,就更動不得了。
想到此處,李媽媽清了清嗓子,喊道:“都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給我做工去。”
李媽媽擺起臉色,衆人不敢言語,連連應是,返回屋子。
待她行至祝卿安面前,橫眉冷目地上下一打量,冷哼一聲過後:“想跟陳大師相提并論,你還嫩着呢。”
人群很快散開,祝卿安知曉自己該做什麼,有沈方尋的話在,想必陶顯亦也不會在這兩天為難她。
陶顯亦面對祝卿安也隻能憋一肚子氣,還多分了個窯爐給她使用。
望着祝卿安風塵仆仆往回走的身影,陶顯亦眼中的情緒愈發深沉。
他從前怎麼從未發現,這小妮子心眼這麼多。
祝卿安走回自己做工的位置,路過的奴役們看着像是氣定神閑地燒制瓷器,其實每個人的視線都在暗中往祝卿安身上打量。
這跟她們往日認識的,膽小怕事的祝卿安毫不相同,難道是被廠主逼瘋了,什麼大話都敢往外說。
祝卿安迎着她們的目光落座,簡單看了看自己桌面上的器具。
一一查看後,她松了口氣,好在跟系統兌換的白玉石還有剩,想要再做出一個紋茶瓷不難。
李媽媽也似有似無地繞到祝卿安身邊來,但她未說些什麼,隻是佯裝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