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走到沈方尋身邊,看着他依舊白衣勝雪,不染塵埃的樣子,心中湧動着複雜的情感,正欲跟沈方尋說起陶顯亦為人時,沈方尋卻好像早已洞悉一切,淡淡道:“我都聽見了。”
祝卿安想到林三娘和阿柳多年遭遇,轉身給沈方尋深深鞠了一躬,沈方尋笑着問道:“這是何意?”
祝卿安苦笑道:“謝沈大人多次救命之恩,如若不然,我恐怕也成了陶廠内無數白骨之一。”
沈方尋對此倒有頗多同感,這世間的不公她也不過參透了一小部分而已,沈方尋未曾與祝卿安針對此事說些什麼,隻道:“這天下的烏鴉一般黑,沒有人去打破規矩,就永遠不會改變規則,雖有無數人在其中無辜慘死,我卻覺得有勇氣做出這種事情的人,都值得名垂千古。”
祝卿安随着沈方尋往前走,沈方尋卻從袖中掏出一張紅箋來,他蠻有趣地打量着,說道:“這便是讓我來泸州城的傳信,我本不知其身份,不過經此一夜,我對這傳信之人倒是有點眉目。”
祝卿安接過紅箋,其中字迹清秀整潔,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四周的街道上已有些出攤的商販,沈方尋是暗中到訪,祝卿安又是逃獄,自然不該被人瞧見,沈方尋沉吟片刻,隻能帶祝卿安翻牆回到知府。
祝卿安随着沈方尋來到小巷中一面高牆之下,祝卿安正猶豫着,隻覺得肩膀上倏然間落上一隻手,耳邊隻聽到一句‘失禮了’,然後身子一輕,已經被沈方尋帶過高牆,平穩落在地面,這讓祝卿安不免對沈方尋多看了兩眼。
原以為是個文臣,居然還會武功。
沈方尋似是瞧見了她炯炯的目光,眼中帶着笑意道:“怎麼?沒見過我這種人幹這些偷雞摸狗的事?”
祝卿安頓時被他逗笑了,回道:“我隻是沒見過做這種事還能風度翩翩的人。”
沈方尋一路将祝卿安送回牢獄,未曾被人瞧見,但他思來想去,總覺得心底不安,便出聲提醒一句:“雖有李媽媽為你翻供,但明日公堂也切勿不可松懈,這泸州可不是隻有陶府一家獨大。”
面對沈方尋鄭重其事的提醒,祝卿安也嚴肅起來,這事已經鬧到泸州城人盡皆知,陶顯亦不管用什麼辦法都會将罪名推卸給她,李媽媽翻供後,祝卿安也必須做好準備應對他的後手。
沈方尋提醒後便轉過身子離開,獨留祝卿安一人在這髒亂的獄中。
直到雍雍鳴雁,旭日始旦。
那光芒透過窗棂灑在祝卿安的臉上,她靠在牆角淺眠,被衙役的腳步聲驚醒。
衙役的腳步聲如同沉重的鼓點,待走近後,粗魯地将祝卿安從地上拽了起來,一左一右架着祝卿安出了牢獄,朝着公堂而去。
仍舊是昨天審訊的地方,祝卿安一進屋就看見昨日給她杖刑的衙役,眉頭擰成‘川’字筆直地站在一側,渾身生下透出勿擾的氣息讓祝卿安後背隐隐作痛。
公堂之上,李慎驚堂木一拍,聲音在整個堂内回蕩。
祝卿安被人從身後踹了一腳,踉跄地跪在地上。
而陶顯亦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指尖一下下敲打着檀木桌面,目光如刀,面色陰沉。
“祝卿安教唆是非,可見心腸歹毒,若輕易結案留下此人日後必定釀成大禍,李大人,不妨将她亂混打死,以儆效尤。”
陶顯亦的聲音驟然降至底端,“免得有些人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一樁樁罪名如同利劍,刺向祝卿安。而祝卿安早就試過為自己辯言,沒用的!
有陶顯亦的美名在先,沒人會信祝卿安微不足道的話語。
祝卿安望向堂下,此刻隻能将希望寄托于還未現身的李媽媽身上,她反悔了嗎?不可能的,她明明答應過的,會替自己翻供。
祝卿安眼見李慎在陶顯亦的注視下準備從簽筒中丢出令簽,她手心開始冒着虛汗,心跳如雷。
她緊抓住衣服,不能隻眼睜睜看着那些平淡的面孔下對生命的漠視,自己不能死在這裡,還要為林三娘讨回公道,她還要完成任務,她要回家。
祝卿安深呼一口氣,靈機一動便道:“李大人,陶大人日日行善是衆人皆知的大好人,你們既認定我的罪,就沒想過僅憑我一人哪能掀起這麼大的風浪,難道你們就不想揪出我背後的主謀,連根拔起。”
陶顯亦淺皺着眉,他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就是用祝卿安來掩蓋林三娘生前狀告的罪名,這案子也将終結于祝卿安的認罪。
眼下再查些别的,誤事不說,指不定還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牽扯進來。
陶顯亦起身,還未等出生反駁,祝卿安又道:“陶大人也曾說生意場上有小人作梗,若此事不追查到底,讓我主子覺得陶大人好欺負,日後若興風作浪的起來,恐怕更難管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