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休店,法海早上将安甯和安樂送到繡娘處,便去藥房幫病卧的叔公撿方子,也給小青撿些治燙傷的草藥。
沒想到這康仁堂好熱鬧,人滿為患,堵得裡三層外三層。
法海見并非排隊撿藥的情形,便往裡面擠,發現許仙正手拿邀帖窘着臉站中間。段掌櫃的女兒阿芳則在他對面哭哭啼啼,引得旁邊看熱鬧的街坊對許仙指指點點。
法海仔細聽了,才知道在白娘子來杭州之前,紅娘替許仙和阿芳牽過線。許仙承了父親的手藝,是杭州城有名的小郎中,常在康仁堂拿藥材,一來二去與撿藥的阿芳熟了。兩人未娶未嫁,自然是大家撮合的一對。
阿芳性格乖巧,平日裡不敢與男子多說一句,但回頭跟姐妹提起對許仙的好感。她的私房話被許家姐姐聽去,張許氏想着給弟弟成家,央了紅娘去說親。沒想到段掌櫃嫌棄許家貧寒,不肯将女兒嫁過去吃苦,所以兩人的親事沒成。
現下許仙與白娘子婚期将近,他特意來康仁堂邀請段掌櫃一家出席婚禮。段掌櫃不在,他便将帖子遞給阿芳。沒想到阿芳突然哭起來,一副被負心人傷害的模樣,引得店裡的幫工和撿藥的客人都圍了上來看熱鬧。
“莫不是許大夫辜負了人家阿芳小娘子,不然人家怎地哭成這般模樣?”
“既然辜負了人家,還親手送婚貼上來,這不是故意看人笑話?想不到許大夫竟然這樣……”
“我就說他們倆肯定有什麼,許大夫三天兩頭往康仁堂跑,原來是因為阿芳小娘子……現在卻又要跟白娘子成婚,沒想到他是如此三心二意的人……”
“也不知道這兩個好姑娘看上他什麼了?雖然是有點醫術,但也就那樣,家裡窮得漏風滴雨……”
許仙面對悠悠衆口之中,難以分辯,說不出話來。
“你走!我以後再也不會給你撿方子了!”阿芳傷心欲絕,捂臉哭着往後院跑。
許仙想要解釋,卻被推搡出了康仁堂,幫工警告他不準靠近:“康仁堂不歡迎你!”
大家看完熱鬧便罷,該做什麼做什麼,散去了,徒留許仙一個人在原地發呆。
法海這才走過去問:“阿彌陀佛,許大夫,你沒事吧?”
許仙回過神,見是安家茶鋪的宜年小師父,窘态才稍褪些,回:“沒,沒事,我沒事。”
他低着頭,想要走,被和尚拉住了。
“許大夫,你是不是忘了請我去?”法海提醒。
許仙怔了片刻,才意識到和尚在說什麼。他立即将手裡的婚貼遞出,聲音還是有些局促:“抱歉了小師父,是許某考慮不周。”
法海見許仙性格溫厚,雖不忍他與白娘子糾葛的孽緣,但已決心親眼目睹妖人合途的結局,所以笑着答:“此等喜事,現提不晚,初十當日宜年必上門恭祝。”
許仙聽和尚是真心祝福他與白娘子,臉上也紅潤了些,笑道:“謝謝小師父了。”
待與許仙分别,法海進康仁堂撿方子。
阿芳已經從後院回來,仍魂不守舍,給他撿錯了好些。他善意提醒:“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小娘子,枳實子該是三錢,你這給多了。”
阿芳重新稱,将每一幅藥包好。
“不好意思,讓師父看笑話了……”阿芳眼睛紅紅,聲音啞啞。
法海不太懂這些個女兒傷情,說:“師父可不敢當,稱我宜年或阿年便好。阿芳小娘子你自有更好的姻緣,可不要在不适宜的人身上耽誤芳華。”
阿芳立即紅了臉:“你一個和尚怎麼跟我說這些!快拿了藥走吧!”
法海見這小娘子别别扭扭,也不好多勸慰,拿了藥包便回家。
安婆婆将叔公的藥煎上,法海也将治燒傷的草藥熬成膏藥裝罐。期間他想着小青嘴裡似乎嫌棄他做的海鮮菜味淡,便思忖換個花樣,又去市場買了兔肉做麻辣兔。
他小時候在潭州居住時喜歡吃麻辣兔,回憶着口味做了菜,倒也有幾分相似。他将家裡的飯菜備好,囑咐安婆婆到時辰熱了便可以吃,不必等自己。
他将多備的菜裝進食盒,拿上一罐燒傷藥膏,準備出門去孤山找小青。
剛走到街上,遇到了來吃茶的劉賢。
以往劉捕快面對和尚都是倨傲的态度,但自從昨日的交流後他變得謙卑不少,對和尚恭恭敬敬:“師父,您今日怎麼沒開店?這是往哪裡去?”
“有些私事。”法海禮貌回應。
“其實……”劉賢猶猶豫豫,支支吾吾,“我有事情想對師父您說,您什麼時候回來?我在這等着。”
他今日休班,特意來茶鋪找和尚。
法海見他誠心,是有佛緣的人,便答:“入夜前應該能回來。”
*
從杭州城到孤山有兩條路,一條是陸路,從白堤也就是孤山路可以通過去;另一條是水路,從翠光亭碼頭渡船到孤山碼頭。從白堤過要繞很大一圈,費大半天功夫,所以來往的人大多是碼頭渡船。
現在已經立了冬,但也不算太冷,下午的太陽暖融融,烘着整個湖面起了蒙蒙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