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該如何?”藍妩松開手,小心翼翼将魇獸托在掌心,放出妖力為它療傷:“既然是她自己不願醒,我們又能做什麼?”
季泠月思索了會兒,問:“皇帝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我不敢告訴父皇。”
“還是告訴他比較好,要想皇後醒來,要麼殺了魇獸,要麼就讓她自願醒來,如今魇獸是殺不了了,那就隻能讓她自己醒了。”
“這……要怎麼做?”
“當然靠你父皇了。”
蕭清玉抿了抿唇,難過道:“可是,依照母後對父皇的感情,即使父皇去求她,她也不會醒來的。”
季泠月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誰說要讓皇帝用感情喚醒她了?”
蕭清玉愣了下,茫然道:“……那仙師,要我父皇作甚?”
季泠月搖搖頭,道:“你還不明白嗎,你母後沉淪夢中,便是厭惡現在的生活,那麼,隻要讓你父皇對她許下承諾,放她離開,予她自由,她又有什麼理由不醒呢?”
“放她離開?”蕭清玉下意識道:“父皇不會答應的。”
“為何?”
“父皇很愛母後,他不會願意放母後走的。”
藍妩忍不住道:“可她就要死了,若你父皇當真愛她,更要放她自由才是,以愛為名囚禁着她,算哪門子的愛。”
季泠月微怔,側頭看了她一眼。
蕭清玉也怔住,半晌,她垂下眸,啞聲道:“好吧,我會……我會試着告訴父皇的。”
季泠月抿了抿唇,低聲道:“殿下盡快做決定,畢竟看皇後娘娘的狀況,應該也撐不了多久了。”
說完這句話,她便意興闌珊地轉過身,拽了藍妩袖子一下:“我們走。”
藍妩下意識問:“去哪兒?”
“去找袁缜。”季泠月道:“這件事我們幫不上什麼忙了,就到此為止吧,現在,該他回報我們倆了。”
藍妩哦了一聲,看了看掌心毛茸茸的魇獸,将它捧到蕭清玉手裡:“抱歉,昨晚事出突然,出手重了些,我已經為它傳了不少妖力,讓它休息些日子,就能慢慢好了。”
蕭清玉連忙接過,臉色複雜地看她一眼,小聲道:“你倒是比仙師,更像人一些。”
藍妩眨了一下眼,下意識瞄了眼季泠月,見她已經要走到正門,應該沒聽見,才轉頭對蕭清玉笑了下:“我就當你是誇我了。”
季泠月遠遠叫她:“藍妩。”
“哎,”藍妩應聲,猶豫了下,又回頭道:“不過,你母後也許并不是不愛你,隻是痛苦超過了愛,若她能醒的話,和她好好談談吧。”
蕭清玉抿緊唇,眼睛又變得濕漉漉了:“我會的。”
“藍妩?”季泠月又叫了一聲,蹙起眉,似乎有些不耐,藍妩轉過身,一溜煙跑到她身邊,跟她一起踏出安甯殿的朱紅大門。
見她們出來,門外守候多時的侍衛長連忙上前,還悄悄往門裡瞥了幾眼:“仙師,在下方才聽見裡面傳出了一些動靜,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季泠月搖頭:“沒事,這裡也沒有我說的那種藥。”
侍衛長點點頭:“那接下來……”
“帶我們去見國師吧,”季泠月打斷他:“我有事情要與他商讨。”
“國師?”侍衛長簡直要被她跳脫的思緒搞暈了,好一會兒,才遲鈍地點點頭:“好,我帶您去。”
走在路上,季泠月瞟了眼面色如常的藍妩,終于忍不住喚道:“藍妩。”
“嗯?”
“我在你眼裡,也是如此嗎?”她猶豫着問:“以愛為名,行囚禁之事,很讨厭嗎?”
藍妩幹脆道:“是啊。”
季泠月一怔,似乎沒想到她這麼直接,第一時間竟沒覺得傷心,反而擡起頭,懵懵地看向她。
藍妩笑了一聲,戳了下她的腦門:“但是呢,确實是我先做錯了事,而我又這麼寬宏大量,和你許下了三年之約,所以,我可以勉勉強強不那麼生氣。”
季泠月默了會兒,嘀咕道:“可是,如果我是皇帝的話,我不會放你走的,即便是死,你也要死在我身邊。”
“說什麼如果,”藍妩歎了一聲,背過手道:“你又不是皇帝,再怎麼如果,我們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的。”
見季泠月蹙着眉還想反駁,她唉了一聲,無奈道:“你怎麼總想為我們倆設想一些最壞的結果。”
季泠月搖搖頭,認真道:“我不是設想最壞的結果,我隻是想要你知道,我如今是個什麼樣的人。”
藍妩怔了一下,側首看她。
季泠月也平靜地看向她,輕聲道:“我已經不像從前那般一心一意盼着你好了,藍妩,我是個很自私的人,也許我比你想的,還要更壞一些。”
皇宮的東南角,那座高高立起的觀星台,便是袁缜常待的地方,此時天高雲淡,晴空萬裡,不像入夜時能看到滿天繁星,但白色蒼蒼的男人仍然獨坐在桌案旁,擡首仰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侍衛長隻送到觀星台下,便不能再前進一步,季泠月帶着藍妩上到頂端,站在他身後喚了一聲:“袁缜。”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回首,溫和道:“仙師來了,請坐。”
藍妩跟着季泠月坐到了袁缜對面,稀奇地打量他幾眼。
這人按說不過三四十來歲,正值壯年,卻如此消瘦蒼老,看起來倒像是弱不禁風的病人。
“仙師來見我,是皇後的病情有進展了?”
季泠月嗯了聲,将真相娓娓道來,袁缜聽後愣了會兒,才感慨道:“如此簡單的小事,竟鬧到了這般地步。”
“小事?”季泠月蹙起眉,忍不住道:“皇後厭倦被囚于深宮,隻願沉淪夢中,你覺得是小事嗎?”
袁缜搖頭道:“對我來說,除卻生死,都是小事。”
說着,他捂着唇幹咳一聲,擡眸瞧着季泠月,豔羨道:“昔日第一次見到仙師時,我不過還是少年稚子,如今,我已垂垂老矣,仙師卻還是當年的模樣。縱使能推演天星、神機妙算又如何,人類不過短短百年壽數,彈指即過,死後便是一抔黃土,什麼也不剩了。”
季泠月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輕歎一聲:“罷了,際遇不同,想法自然不同,我們……還是談一談這個東西吧。”
她轉過頭,示意道:“藍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