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月一怔,沒想到昊辰山竟沒把她脫離宗門的事情說出去,不知是家醜不可外揚,還是為了别的原因,總之現在倒幫了她一把。
她順水推舟道:“途徑此地,想過來瞧瞧。”
“那敢情好,”他點點頭,注意到她身後的一人一狐,蹙起眉:“這是?”
“是我的契獸。”
說着,季泠月擡手在藍妩額上撫了一下,金蓮浮現而出,而藍妩抱着懷裡的狐狸,恭敬垂首,一副乖順怯懦的模樣。
“那這隻狐狸?”
“她還不能化形。”季泠月平靜道:“也是我的契獸。”
許是對季泠月抱有十分的信任,少年嗯了聲,很快拿出令牌,側身放行:“請進吧。”
季泠月道過謝,帶着藍妩走上山道,沒走幾步,她忽然想到什麼,回過頭,遲疑問道:“你見過萱玉嗎?”
“大師姐?”他挑了挑眉,道:“巧了,她下午剛回來,應該就在山裡。”
往山上飛了幾裡地後,藍妩忍不住問:“所以萱玉沒事,還自個兒回來了?”
夭竹煩躁道:“不可能,白狼身上就是萱玉的血,況且有你們兩個傷員在,她不可能不告而别。”
“倒也是。”藍妩抿了抿唇,看向季泠月,卻見她面色嚴肅,似乎在思索着什麼,過了會兒,女人阖上眼,輕輕歎了一聲:“怎麼還是來了……”
幾人一路上行,掠過碧水青山,沖破雲層後,耳邊便忽然寂靜下來,幽冷月光照亮前方如刀削般的陡峭山峰,數不清的樓閣點綴在險峻的峰壁上,亮起的燈光宛若點點螢火,而群山環抱的主峰,更是雲霧缭繞,銀光璀璨。
季泠月一頭青絲随風飛舞,低聲道:“那是主閣雲中阙,想必人都聚集在那裡。”
藍妩下意識擡頭望去,又聽懷裡的狐狸說:“千百年來,在雲中阙羽化登仙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從前我聽人說,這裡是離仙人最近的地方,從此處往南看,甚至能一眼瞧到這塊大陸的盡頭呢,但後來真來了,才發現并非如此。”
“确實。”季泠月接過話:“我當年随昊辰山衆到此拜訪,曾站在峰頂向南眺望,極目遠眺,也不過看到南州茂密的樹林,看不到鲲海之水。”
藍妩怔了下,垂下眸,小心捏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指尖:“以後,我帶你去看鲲海。”
季泠月沒說話,卻悄悄轉過手腕,牽住了她的手。
離峰頂越近,越能聽見嘈雜的聲響,雲中阙高達百尺,閣外有一處巨大的圓台,二十七根高聳的白玉石柱沿邊緣立了一圈,柱頂碩大的夜明珠散發出盈盈光芒,将此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晝。
圓台最北,是白衣昊辰山弟子,姿容整齊,宛若一片寒雪,最東是雲霄閣弟子,人數最多,着青衣,溫文儒雅。而站在西邊的,則是穿金戴銀的金堂殿修士與蓬萊島的弟子,個個氣宇軒昂,儀表不凡,至于剩餘那片空地,便是來自五湖四海的散修了。
此時,台下修士正交頭接耳聊着什麼,氣氛輕松自在,季泠月帶着藍妩混入人群,未曾被旁人注意,她松了一口氣,下意識朝圓台中央望去。
剛巧,台上兩人她都認得,一人正是雲霄閣的閣主,萱玉的父親萱如林,而另一人,就是之前被萱玉調侃的那個能占便宜的第三名。
比試似乎剛剛結束,萱如林滿臉笑容,把手中長劍遞給她:“恭喜你,成為今年百歲階的冠首。”
第三名看起來不大高興,闆着臉接過,幹巴巴道:“多謝閣主。”
萱如林點頭,擡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寬慰幾句,第三名卻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跳到一旁散修的隊伍裡去了。
擡起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片刻後,萱如林掩飾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幹咳兩聲,望着台下交頭接耳的人群,微微蹙眉,忽然擡高聲音道:“諸位,雖然此次論仙大會的所有比試都已數結束,但接下來,有一件關乎我雲霄閣未來的大事,希望諸位能夠共同見證。”
渾厚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圓台上,台下心不在焉的人群回過神,停下交流,一齊朝他看去。
萱如林掃視了一圈台下的人,喚道:“玉兒,來。”
一青色人影從人群中走出,登上石階,面色淡然地走到萱如林身邊。
季泠月一怔,和藍妩對視一眼,又看向夭竹,不知何時,狐狸已經立起上半身,踩在藍妩肩膀上,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道熟悉的人影。
萱如林欣慰地看了她一眼,又朝另一側伸出手,溫和道:“時青,過來。”
話音剛落,一青年男子從金堂殿的隊首走出,面帶笑容地走到了萱如林另一側。
在衆人的注視下,萱如林昂起頭,朗聲道:“溫氏時青,與小女兩小無猜,兩情相悅,不僅是盛朝皇室的二皇子,又是金堂殿的大師兄,與我家玉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今日,他們二人就要在此結為道侶,從此,金堂殿與雲霄閣締結盟約,不分彼此,牢不可破!”
說着,他示意道:“時青。”
溫時青點點頭,了然地沖萱玉伸出手,萱玉微微側頭,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将手向他遞去。
藍妩心裡咯噔一聲,連忙收緊手臂,要去抓懷裡的狐狸,可惜晚了一步,紅色的影子箭一般朝上竄去,于半空中抽條為纖細的人形,一頭墨發在身後亂舞。
衆目睽睽之下,她敏捷躍到了台上,又驚又怒地抓住萱玉的手:“萱玉!”
女人一怔,蹙起眉朝她望來,隻這短短一瞬,夭竹對上她漆黑的眼眸,卻忽然愣住了。
她愕然道:“你不是萱玉!”
說時遲那時快,‘萱玉’忽然抿緊唇,右手凝出一把長劍,果斷朝身邊的萱如林刺去。
萱如林蓦地睜大眼睛,倉促向後閃避,‘萱玉’卻手腕一挑,長劍斜着挑斷他腰間的一根綢帶,登時有一隻卷軸落了下來。
她五指微收,濃郁的妖氣裹住那卷軸,倏地将它帶到了自己手中。
“妖!是妖!”
台下驚叫聲四起,夭竹卻仍然抓着她不放,厲聲道:“萱玉呢?你把她抓到哪兒了?!”
‘萱玉’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忽地拉開手中卷軸,朝夭竹臉上甩去,那卷軸拉開後,竟有幾丈長,畫面上描繪着栩栩如生的碧藍水波,仿佛正在潺潺流動。
夭竹猝不及防,下意識伸手擋在身前,身影卻瞬間消失了。
目擊全過程的藍妩震驚地瞪大眼睛:“夭竹……被那幅畫吞進去了!”
季泠月努力在嘈雜的聲響中擡高聲音:“那是雲霄閣的至寶百妖卷,能把妖怪吸進畫中世界,依照卷軸主人的意願,永遠困在裡面!”
藍妩張了張嘴,還沒說話,那冒充成萱玉模樣的女人就飛至半空,碧色的妖氣環繞在她身周,一道道不祥的猩紅法陣也從她腳下浮現而出,百妖卷徐徐展開,變得越來越長,幾乎把整座圓台圍了一圈。
藍妩身子一輕,忽然不受控制地騰空而起,朝那卷軸飛去,季泠月連忙抓緊她,卻被拉得一個踉跄,雙腳也險些離地。
她咬牙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