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轉眼,幾人已在焚音谷停留了近一個月的時間,自兩日前,谷中便一直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晨起,草木蔥翠,水露沾衣,萱玉帶上鬥笠,呼哨叫來一隻白狼,很快就消失在朦胧煙雨中。
夭竹蹲坐在原地看她離開的背影,半晌,火紅的狐狸化為人形,轉身半躺到屋檐下的吊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長籲短歎起來。
藍妩見怪不怪,喝完藥,往嘴裡含了個蜜餞,問道:“萱玉又趕你了?”
夭竹哼哼:“要不是我昨日又吐了一口血,隻怕昨晚就要被她揪着脖子丢出去了。”
藍妩沉默片刻,勸道:“一直這麼吐,也不是個辦法啊。”
“那還能怎麼辦?”夭竹瞟了眼不遠處練劍的飄逸身影,嘀咕道:“萱玉要能像季泠月那麼好說話就好了。”
藍妩怔了一下,跟着望過去,白衣翩跹的女人正旋步于花叢之中,身形卻輕盈如飛鳥,未曾踩折一株雛菊,連雨絲也被無形的劍氣蕩開,絲毫不能沾濕她的衣襟。
她安靜地看了一會兒,低聲道:“阿月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接受我是妖怪的,更何況……”她頓了一下,道:“萱玉是雲霄閣少閣主,身兼重任,想必更不能像阿月這般輕易抛下一切,你……”
“我知道。”夭竹翻了個身,不高興地背對着她:“不用再提醒我了。”
藍妩眨巴一下眼,哦了一聲。
到了中午,幾人又一起圍坐在廚房裡,眼巴巴盯着季泠月忙碌的背影,沒過一會兒,女人轉過身,端着紫砂鍋走了過來,小心放下後,她掀開蓋子,頓時有一股噴香熱氣升騰而出。
低頭看,鍋中湯汁濃郁,色澤金黃,鮮美的菌菇點綴在雞塊上,令人食指大動。
夭竹一掃早晨的憂郁,捏起勺子盛了一碗湯,迫不及待喝了一口,一邊被燙得直吐舌頭,一邊道:“你真會做飯啊?”
季泠月淡淡道:“我是獵戶的女兒,從小幫我爹娘做家務,當然會做飯。”
說着,她又轉身給藍妩和阿鯉端了兩碗清淡些的,低聲道:“這個已經晾了一會兒了,應該不燙。”
藍妩嗯了聲,乖乖用勺子舀着喝,過了會兒,又問:“不過,你從哪兒弄的雞?”
季泠月沖夭竹擡了擡下巴:“她給的。”
夭竹道:“我在山谷裡抓的。”
藍妩動作一頓:“不會是萱玉散養在谷裡的□□?”
“是又如何?雞養來不就是吃的?”夭竹理所當然道:“難不成還要養它們成精嗎?”
藍妩遲疑道:“可是……不告訴主人一聲,就這樣吃了,是不是不太好?”
“現在說也晚了,”夭竹彎起眼睛,笑眯眯道:“你能吐出來嗎?”
藍妩:……
“反正有好多隻呢,少一隻她發現不了,快吃快吃,趁她回來前,我們收拾好就行。”說着,她還熱情地給坐在旁邊乖乖喝湯的阿鯉夾了一塊:“吃點,你師父不愛吃肉,你多吃呀。”
阿鯉轉過頭,小心翼翼看向藍妩,藍妩無奈點頭:“想吃就吃。”
女孩露出一個笑容,剛低頭把雞塊塞進嘴裡,就聽遠處傳來一聲狼嘯,夭竹一驚,啪地放下筷子,擡頭朝外張望:“壞了壞了,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以往不都傍晚才回來?”
她看了看熱氣騰騰的雞湯,又看向遠處若隐若現的影子,幹咳一聲,鎮定道:“沒事,我去跟她解釋,你們坐着就好。”
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她站起身,神情自若地走出了廚房。
白狼越來越近,沾濕雨露後,一身皮毛如雪般透亮,頸子上卻有幾處深色的痕迹。
它再次吟嘯了一聲,嗓音凄厲異常。
夭竹一愣,忽然變了臉色,快步朝它奔去,藍妩等人也察覺到不對,跟着跑了出去,等她們趕到夭竹身邊,正聽見她厲聲斥問:“萱玉呢?你不是跟她一起去取信了嗎?”
白狼焦躁不安地甩了甩尾巴,嗷嗷叫了兩聲,咬着夭竹的衣袖往外拖,夭竹看了眼它身上沾染的片片血迹,臉色越發難看,縱身躍到了狼背上:“走!”
“夭竹!”
季泠月急急喚了一聲,追了幾步,但夭竹仿若聽不見似的,眨眼便跑出去老遠,季泠月蹙眉回頭,見藍妩滿臉嚴肅,沉聲道:“我們跟上。”
“好。”
藍妩喚出自己的銀劍,拉着季泠月踩了上去,回頭看見滿目惶然的阿鯉,便道:“你待在這裡,不要出去。”
“可是……”阿鯉不安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很快就回來。”說着,藍妩已經驅使靈劍向外飛去,聲音也越來越遠:“記住了,千萬不要出去!”
長劍刺破朦胧雨霧,飛速向外追去,她們沖出結界,往山下飛了十來裡,才看見疾馳在田野中的白色巨狼,藍妩往四周看了看,有些擔憂:“兩隻妖獸,這麼明目張膽地跑出來,過不了多久就會被修士注意到的。”
季泠月垂眸看着腳下那飛奔的身影,低聲道:“若遇到修士,可以說她們是我的契獸,如今萱玉定是出了事,夭竹不可能跟我們回去,我們也不能回去,”她下定決心:“我們得和她一起去找萱玉。”
藍妩點頭:“自然。”
兩人說定,便朝下落去,跟在夭竹身旁。
女人耳朵一動,轉頭看過來,長發被風吹至而後,一張妩媚臉上還殘留着憤怒與戾氣:“你們怎麼跟來了?”
“當然是來幫你。”
藍妩說着,把季泠月扔到了狼背上:“你這樣跑,百裡都跑不出去。”
夭竹抿緊唇,半晌,低聲道:“多謝。”
白狼循着氣味一路前行,疾馳一日後,藍妩愈發覺得不對勁了。
若萱玉是被抓走了,那麼,抓走她的那群人一定也在馬不停蹄地趕路,而且趕路的方向,似乎就是雲霄閣。但這時候,在雲霄閣舉辦的論仙大會應該還沒結束,那群人把萱玉抓到她的本家來,又是要做什麼?
無數個問題萦繞在藍妩腦中,仿佛有一團迷霧遮擋在眼前,撥不開,看不清。
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心事重重地看向前方。
入夜時,一行人風塵仆仆,停在了雲霄閣所在的萬華山腳下,季泠月跳下白狼,沿着青石階上行,轉過一個彎,眼前便出現了狹長陡峭的一線天,而山門就設置于此,有兩名弟子持劍守在入口,聽見動靜,便朝她望來。
站在左側的少年很快認出了她,驚訝道:“季道友,你不是不參加這次論仙大會嗎?怎麼現在來了?”
季泠月蹙起眉,有些意外他的态度:“為何這麼說?”
他咦了一聲: “你們宗門這麼說的啊,說你遠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