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望這時候悠悠轉醒,桃七把她交給樊秋合。沒說什麼,自覺把地方讓了出來,一個人出去了。
蠶望虛弱地靠在床頭,看了眼家徒四壁的屋内布置,心裡一片凄惶。好在樊姐姐在身邊,讓她安心不少。
樊秋合擦拭了兩下眼角,一疊聲地責怪她:“你呀,到底是哪處心竅迷了,怎麼會那麼傻!住一起這麼久了,我竟一點也看不出你的這份心思。”
“樊姐姐多年不嫁,不也是心裡念着故鄉的青梅竹馬嗎?”蠶望沙啞道。
妙齡女子之間,時常聊些私房體己話。樊秋合現年二十五,早已過了出嫁的好年歲,她對外稱要一心在王府伺候主子,其實私底下與蠶望透露過,是因為心裡放不下情郎。
“這是能相提并論的嗎?他是我遠房表哥,我倆青梅竹馬,都是平頭百姓,隻是少了些緣分。可你招惹的,是大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啊。雖說王爺有些兇名不盡其實,可是畢竟不全是假的。他看我們,就如看路邊的野花,你可以引誘他采撷,但他也可以把你丢在地上,無情地踏落成泥。”
樊秋合把蠶望的十根指頭從他拳頭裡抽出來,心疼地吹了吹,拿帕子擦去幹了一半的血。
蠶望卻固執地扭頭,手上疼痛也一聲不吭:“王爺是什麼樣的人,我自是知道。可我自己的命運,我要自己争取。”
“可自己的性命,也得自己愛護呀。”樊秋合勸,“王爺不是良人。至少不是我們這樣的奴婢的良人。”
蠶望道:“樊姐姐,我記得我同你說過,我家裡的事。”
樊秋合怔了一下,不知道她為何說起這個:“是。”
“我爹祖上七八代都是蠶農。兩年前朝廷對蠶絲的賦稅重,加上蠶疫讓我們家的收成隻有原來的十分之一。為了繳稅和養家裡三個弟弟,父母抵了全部的桑田出去,居然還不夠,隻能把我賣給鎮裡的員外做小妾,我那時才十四歲……”蠶望說起往事,滿心的難過,眼眶裡都是淚,随着動作,淚珠晃晃蕩蕩的,就是不落下來。
“我很幸運,在媒人上門的前一天,鎮上的蠶農們都說今年的賦稅不用交了,大家不用再賣兒鬻女。我高興壞了,趕緊去打聽,方知道是攝政王下的令,他不顧大批高官的反對,施下了免稅的政令,往後若是再發生天災,都可照此法施行,如我家一般的蠶農都道他是活青天。後面他還殺了要侵占桑田的貪官惡吏,懲治借機發高利印子錢的商賈,開朝廷的義倉放貸,蠶農和織布的作坊得了低利的銀錢,我們家才好過了許多。”
樊秋合不知朝政大事,是第一次聽說這事,感慨道:“王爺心裡是裝着黎明百姓。”
蠶望續道:“我家裡好不容易緩過了災年,又過了一歲,我該出嫁了,可是物色來物色去,我爹娘居然還是要把我賣給員外做小妾。”
樊秋合千萬般地難以置信:“為何如此,你家不是好起來了嗎?”
“哼,還不是因為那員外出的價最高。與其把我嫁給鎮上的窮小子,不如給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他們說他老婆剛死,勸我忍兩年,等他也死了,可以繼承他的田莊和銀票。”
世上的父母,大多是都是盼着子女好的。可父母也是人,一旦見識了富裕人家的氣派,便很難瞧得上其他的了。蠶望的父母,應是從去歲打算賣她時,就沒止過這念頭。
“我說我不願意,哭鬧了幾次。他們就瞞着我去找媒人。還是被我發現了,我想,與其賣給老員外,不如把自己賣給這天底下最有權勢之人,所以半夜收拾了細軟,偷了家裡的戶籍簿子逃了出來,找了牙婆,求她把我賣給攝政王府,得的銀錢對半分。”
樊秋合:“可你說過你是……”
蠶望抹了下眼睛,抽了兩下小巧玲珑的瓊鼻:“不錯,我不是被父母賣到王府來的,我是自己把自己賣進來的。”蠶望抹了下眼睛,抽了兩下小巧玲珑的瓊鼻,“我一直以為自己是貧賤的養蠶女,可我的爹娘,他們隻是把我當成蠶,和罩子裡養的沒什麼兩樣,會吐絲,會結繭,養個一年半載地就能抽絲賣錢。隻不過我長得大一點,生的好看一點……”
樊秋合說不出話來,隻是握着蠶望的手腕,憐惜不已,長長地歎氣。
良久,樊秋合道:“你做了錯事,若不是桃小哥為你說情,你今日不死也殘了,回頭與我一同感謝人家。”
提起那登徒子,蠶望萬萬分地不服氣:“那人油嘴滑舌的,我瞧都瞧不上,你沒聽到,他……他還那樣诋毀我!他還說,今天晚上要……要……”
“說你糊塗,還真是糊塗到家了,”樊秋合點了點她的額頭,“那都是權宜之計,為的是免你受刑啊。”
蠶望嘟起了兩瓣尚未恢複氣色的唇:“我就不信他對我沒那些龌龊心思,且看着吧,他今天要是敢對我做什麼,我就……”她四下看了看,想找個剪子之類的利器,可是墨室裡簡直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你還是想想以後怎麼在府裡過下去吧。”樊秋合恨鐵不成鋼。
蠶望的呀咬着嘴裡的軟肉,倔強地不說話。
“王爺親口下的令,你隻能呆在桃小哥住的墨室,可千萬别出去,眼下隻有他住的地方是安全的。我回去給你拿點衣服、藥粉和晚間要用的東西,一會兒就回來,你乖乖的,昂。”
不顧蠶望的挽留,樊秋合出去了。蠶望拔出自己頭上的銀簪子,在地磚上磨了一陣,磨得尖尖的,預備等桃七一進來,就拿起來駕到那登徒子的脖子上,實在不行就自己脖子上,他要是敢碰自己一下,她就自盡!
可登徒子一整晚連來都沒來。
宋無忌一句話,又将他提去了西暖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