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瞪大了眼睛,看着明黃色龍袍上觸目驚心的血點子。
起初他以為是湯水撒到了他的袍子上。
可摸了一下,發覺那分明是血,來自自己鼻孔中溫熱的血!
繼而發覺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那裡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魚線,勾住了兩邊的皮肉,往上提起來。所以在外人看他,他就是在笑一樣。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堪,聽覺也逐漸遠去。
小皇帝從未遭遇到如此變故,隻能呆滞地維持着坐立的姿勢,由着血液滴答答往下淌。
下方早已是一片混亂,尖叫、碗碟碎裂、掀桌子聲此起彼伏,無數人大吼“有刺客。”
自小陪伴自己的老内監又肥大又模糊的臉在面前晃來晃去,嘴皮子翻動,他卻一個字也聽不清。見皇帝似已失去神志,劉勍起身,揪住一個小内監吩咐他飛跑去請太醫,又回頭去照看小皇帝。這時,便見到下頭一個衣着并非宮裝的女子跳上了禦案,湊到小皇帝面前,二話不說,揪住他的後脖頸,就像拎小雞仔似的,另一隻手插入陛下的喉眼裡,深得幾乎整隻手都進去了,猛烈地掏挖兩下,皇帝陛下隻能任由她放肆,發出嗚嗚兩聲,眼淚也下來了。
“放肆!”陛下身邊的大宮女回過神來,“拿下刺客!”
禦前侍衛也已來到大殿之中,看到一外來的侍女放肆地對陛下做了什麼,其中一個,不由分說拔出四尺長的軍刀,寒光一閃,劈面向桃七斬去。
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得“叮”一聲脆響,那急速斬下的刀身猛地往側邊偏了數寸,桃七隻感到一股陰冷至極的刀風拂過臉頰。
最終,那令人膽寒的刀尖斬落,深深嵌入禦案之中。
其餘數名禦林侍衛緊随其後,一把抓在桃七的肩上,腰上。七八條胳膊将他按在地上,肩膀都快被扭斷了。
“放開我。”桃七掙紮扭動不休,“我是在救人,你們這些蠢貨!”
劉勍雖然年紀大了,眼神卻比那大宮女好,當即道:“别傷人!”
小皇帝喉嚨裡的手被拉走,泛起惡心的依舊控制不住,胸膛猛烈地起伏了兩下,“嘔”一聲,将方才吃的喝的東西都吐了個幹淨。
見他吐了,劉勍撲上去給小皇帝順着背,嘴裡道:“我的小乖乖,殿下感覺怎麼樣了,太醫馬上就到,菩薩保佑千萬撐住啊……”
劉勍把小皇帝從小照顧到大,早已把他當做自己的孫兒一般親昵,小皇帝出事,他最是憂心忡忡。連稱謂都變成在王府裡做世子時候喚的了。小皇帝本就羸弱弱質,在一個微胖的老太監懷裡發着抖,顯得更稚氣了。
崔太後也從珠簾之後匆匆下來,即便發生了這種事,仍舊維持着國母的風度和鎮定。她在皇帝身邊站着瞧了兩眼,轉身向下厲叱道:“是何人犯上作亂,膽敢毒害大岐皇帝,在場的所有人,統統不許走!”
崔太後語氣裡沒聽出心疼和心焦,而是怒意勃發,端的是被以下犯上之後的天威。
一聲令下,上百名輕甲禦林軍将太極宮包圍,如鐵捅一般,貴人們大驚失色,全體跪地哆嗦,以為要大難臨頭。
“母後無需多慮,朕……感覺好了許多。”劉勍懷中,小皇帝居然出聲了,語氣虛弱。臉上的奇異笑容也消失了。
小皇帝似乎已經脫離了危險,不過也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他蔫蔫兒地接過劉勍手裡的帕子,自己擦拭了兩下臉上的血迹。
見小皇帝居然還有力氣整理儀容,太後面露一絲驚訝,又被擔憂和驚怒的情緒代替。
“陛下,您是九五之尊,誕辰宴上中毒,一定是有人處心積慮,謀奪大岐江山。”在她背後,是定定坐于宴席之中的攝政王,太後意有所指似地往斜下方偏了一下頭,“一定要給哀家徹查!若抓不到背後主使,往後還不反了天了!”
衆臣子、貴戚将頭伏得更低,瑟瑟發抖。
這時,太醫院當值的五名太醫一齊趕到,立刻為皇帝切脈。
桃七的臉被重重壓在地上,禦林軍以為她是刺客,為防止她自戕,嘴也被布堵住,始終沒有放開,她隻瞪着禦林軍的黑靴和甲胄,視線看到下面五步遠的地方,那道紫金色的衣擺,那個男人古井無波地坐着,從始至終都沒有動彈過分毫。
太醫們商議過後,一緻認為,陛下是中了番木鼈之毒。
“那是何毒?”太後問。
太醫院李院正跪地回禀:“此毒就是常說的馬錢子,毒性兇猛,起初使得面部大量充血,青筋暴起,紫瘢交錯,後蠶食人的五髒六腑,讓人七竅流血,引發劇烈的頭痛、嘔血、四肢抽搐等症狀,直至窒息而死。”
聽得皇帝中了如此惡性的毒藥,太後往後一頓,差點站不穩快要摔倒。參與宮宴的衆人亦是心驚肉跳。懷疑起是否自己面前的食物也被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