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谪點第三支煙的時候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穿過馬路向自己的位置奔來,冷風揚開她西裝一邊,裡面是一件碎花布拼接成的長裙,及腰的烏發迎風飄揚,她像一幅随時會被風吹散的沙畫。
裴靈溪彎腰敲敲副駕駛的窗戶,茶色玻璃後是她淡然的笑臉。
季明谪被這副單薄的笑顔晃了一下眼,片刻回過神,打開她那邊的車門鎖,裴靈溪拉開車門,懷裡抱着一個大紙袋子坐進來。
季明谪往紙袋子上掃一眼,問她:“拿的什麼東西?”
“你的風衣。”裴靈溪說:“我送去幹洗過了,現在物歸原主。”
季明谪沒有接,也沒有說不要,裴靈溪把紙袋子放到後座,然後再系安全帶。
“你的,我丢了。”季明谪忽然說道。
裴靈溪懵了一下,沒明白他的意思,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斷句,片刻,茫茫然點點頭“嗯”了一聲。
季明谪朝她投來疑惑的目光,又無奈一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發動車子帶她離開她的世界。
他們的約會從吃飯開始,這回季明谪帶她去的又是另一家中餐館——小食之家,飯如其名,一盤菜最多吃三口的量,擺盤精美到堪稱藝術品。
裴靈溪站起身要給每個菜拍照,季明谪看出她的意圖,讓她先等等,讓人去車裡取來一個禮盒袋子,遞給她。
裴靈溪接過來,有點沉,半笑着問他:“是什麼?”
季明谪賣關子,“打開看看。”
打開袋子,是一台全新的相機,不過年,不過節,他送的禮物未免太貴重,她不敢拿,直說:“沒有由頭的禮物,我不要。”
季明谪随口說:“那就當是補給你去年的生日禮物。”
裴靈溪愣怔住,半晌,坦誠笑說:“我不會用這個,還是手機拍照更方便。”
一旁上菜的服務員彼此交換眼神,先看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忍不住譏笑,視線轉到季明谪臉上。
那人絲毫沒有覺得丢臉,蓋住她的手,阻止她把東西裝起來,他炙熱的掌心貼着她冰涼的手背,兩人同時心神晃蕩。
裴靈溪被他罩在懷裡,他的氣息千絲萬縷滲入她的感官,再容不得她忽視他的存在。
季明谪站在她身後,将她困在桌沿和自己之間的方寸之地,看到她紅到幾乎透明的耳尖,好心情地勾起唇角,輕聲說:“我教你。”
一句話從她頭頂落下狠狠砸在她心頭,他沒有俯身湊在她耳邊,依然宛如情人的低喃。
裴靈溪克制不住心底蠢蠢欲動的念頭,拿起相機故意用後背頂了他一下,若無其事地笑着,問他:“好呀,怎麼弄?”
那兩個服務員早已退出包廂,偌大的房間隻剩下他們兩人。
季明谪後撤半寸,雙手從她身體兩側穿過,耐心指導她怎麼使用,裴靈溪很快就上手了,原相機直拍,圍着桌子,一道菜一道菜地拍。
季明谪坐在對面沙發上看她,也不催她一會兒菜涼了不好吃。
她還是不會刻意去調整鏡頭,拍照速度很快,像工廠裡的流水線工,機械地重複一個動作,唯一不同的是在她這裡沒有殘次品的代名詞。
她是個無聊到有趣的人,他這樣認為。
拍完所有照片,裴靈溪拾起筷子吃飯。
看她吃飯實在讓人沒有食欲,好像食物隻是她汲取生命力的來源,多夾兩筷子就是喜歡,一下不動就是不合眼緣,古古怪怪的習慣。
她從不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
吃過飯,裴靈溪看到學委發在班級群裡的消息,一會兒要開始畢設選題,學委和班長讓大家都手速快一點,誰先報的号,題目就歸誰,然後再由老師雙向選擇,最終上系統網站正式選擇。
班級群裡炸了鍋,都在讨論自己心儀的題目,裴靈溪閑閑在在靠着沙發,抓起杯子喝水,看那些消息一條被另一條頂上去。
季明谪坐到她身邊,“在看什麼?”
“群消息。”裴靈溪把手機屏幕偏向他,白色對話框快速刷屏,根本來不及看清。
他注意到的是她的聊天背景,她懷裡抱一把鮮花,肩膀靠着公交車車窗,陽光灑在花和她身上,花是鮮活的,襯得她亞麻棕的衣服更加沉悶,半截脖子和假珍珠項鍊一樣瑩潤蒼白,像是單獨加了層濾鏡。
學委站出來主持大局,讓大家不要再刷屏了,有人一直私信她要看選題名單。
群裡漸漸安靜下來,學委又發了一遍名單。
季明谪點開圖片,目光一掃而過,轉而問她,“想選哪個?”
裴靈溪說:“我的手速一向不怎麼快,一會兒再和别人撞了還要掰扯,剩下哪個算哪個吧。”
季明谪指尖輕敲一下她的額頭,笑說:“怎麼這麼懶?連試都不試一試。”
裴靈溪不辯解,仰起臉,腦袋抵在他散發着冷香的白襯衣上,笑嘻嘻說:“那你借我一點運氣,我就試試。”
季明谪低頭,呼吸與她的隔空交纏在一起,桃花眼最是藏不住深情,含笑問她:“怎麼借?”
裴靈溪不躲不閃,他的餘光掃見她握手機的手指收得更緊,臉上依然是一片蒼白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