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落地南臨是在兩個小時後,機場人來人往,反倒比平時更加熱鬧。裴靈溪手裡夾着一本郁達夫的書籍,站在轉盤邊等自己的行李箱,忽然被人從身後抱住,他的氣息比聲音先一步傳遞到她的感官,“回來這麼早,是想我了?”
裴靈溪的心都被他撞散了,慢慢回過神,扭頭看向他,眼眶澀澀的,她強忍住要落淚的沖動,遲疑地點點頭,輕聲說:“嗯,我好想你。”
季明谪輕笑一聲,把花遞給她,彎腰替她取下行李箱,牽着她的手往外走。
裴靈溪小碎步跟在他身邊,好奇地問,“接機不是不能進這邊的嗎?你怎麼進來的?”
季明谪笑說:“我跟工作人員說我女朋友長得太漂亮,這麼晚她一個人在機場不安全,他們就放我進來了。”
一聽就不可信,裴靈溪拿花打他胳膊,笑他不要臉。
季明谪垂眼看她,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那裡面明晃晃寫滿了驚喜和高興,他也跟着心情雀躍,握着她冰冰涼的手揣進大衣口袋。
是那輛白色車,裴靈溪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進去,季明谪放好行李箱上車,見她抱着花低頭輕嗅,那模樣怎麼說呢?有點青澀,也有幾分感傷,最多的還是歡喜,像應該出現在大銀幕上的經典畫面。
“喜歡玫瑰花?”他不着急開車,手随意搭在方向盤上。
裴靈溪點點頭,笑說:“喜歡,你是第一個給我送花的人。”
他愣了一下,目光變得意味深長,在她身上來回掃蕩,裝作漫不經心說:“那你之前找的那些男朋友可真不稱職,連花也沒送一捧。”
裴靈溪轉過臉微笑着看他,“我之前沒有找過男朋友。”
車廂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他們看進彼此的眼睛,一切都是清白磊落的,他讀懂她的言下之意——你是我的初戀,就像她明知他的危險依然選擇靠近。
半晌,季明谪笑着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問她:“吃過晚飯沒有?”
裴靈溪說:“沒有。”她連午飯都沒吃,更别說晚飯。
“那就先帶你去吃飯。”
裴靈溪沒有意見,乖乖聽他安排,她選擇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找他,就設想過所有結果,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過是在飲鸩止渴,可她需要這份虛無缥缈的愛來麻痹自己。
飯局定在宋淮顯家的私人餐廳,季明谪帶她去的時候,宋淮顯他們還在喝酒,張晨臉紅得跟關公似的,大着舌頭跟他說話,聽到開門聲扭過頭去,眼睛頓時又恢複了精亮。
湊到季明谪身邊,笑得不懷好意:“明谪哥,你怎麼每次出去都能領個美女回來?教教我呗。”
季明谪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淡淡說:“你學不來。”
宋淮顯不禁一笑,起身走過來,抓住張晨後頸把人拎遠,摔到沙發上,“收收你那幅德行,别耍酒瘋把人給吓跑了。”
裴靈溪認出張晨就是那天在夜場起哄的男人,心裡沒多少驚訝,他們這些人估計都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交情,不是手足勝似兄弟。
季明谪給她單獨叫了份海鮮炒飯和花膠雞湯。
她安安靜靜吃着飯,不好奇他們說了什麼,也不和誰攀談,離開時,聽見張晨從沙發上彈起來,語氣揶揄:“我就說明谪哥為什麼一晚上不喝酒,原來是因為這個……”
全場人都心知肚明“這個”是哪個,裴靈溪揣着明白裝糊塗,後知後覺發現季明谪今夜滴酒未沾。
上車後,裴靈溪問他,“你是丢下他們去機場接我的嗎?”
季明谪擡眼看她,神情幾分耐人尋味,手上動作不停,不慌不忙扣安全帶,随着咔哒一聲響起的還有他輕飄飄的笑,“明知故問不是?”
裴靈溪忍不住笑,垂眼看懷裡鮮紅欲滴的玫瑰,甕聲甕氣說:“可我就是想聽你親口承認。”
這世間最惑人心神的無非是無心者動情,冷豔者嬌媚勾魂。
季明谪挑眼看她:“裴靈溪。”
裴靈溪佯裝無辜回視,“嗯?”
季明谪咬牙切齒輕笑,“故意的,是不是?”
裴靈溪認認真真回答他:“嗯。”
季明谪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讓她把安全帶系上,挑着聲說:“帶你去睡覺。”
裴靈溪沒作聲,系好安全帶,懶懶散散靠着椅背,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樣。
南臨的熱鬧永不停歇,街上車如流,燈如虹,似乎沒有過年這一說,或者說每一天都熱鬧得像是在過年。
他們的車混在來來往往的紅色尾燈車流中與淡黃色探路燈擦身而過。
在等最後一個紅綠燈時,季明谪偏過臉看她,像他們的初遇,她堂而皇之地昏倒在他車上,排在他後面的司機按爛了喇叭也喚不回他心比金堅的顧客。
她蒼白的臉半沉半浸在昏黃的光裡,說不出的安靜,他下意識擡手,輕輕罩在她面容上方,感受她細微的呼吸在掌心遺留下印記,她的生命體征太過微弱。
紅燈變綠,他收回手掌,車拐彎開進離她學校不遠的一片學區房。
季明谪先下車,再去開她那邊的車門,幫她解開安全帶,剛準備把人抱起來時,裴靈溪醒過來,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對他說:“我自己能走,你幫我把行李箱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