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小時候,他們總說小孩子記性不好,總是騙她、欺負她,可她都記得,被獨自丢在外公外婆家的時候,裴遠謙說每周天會來看她一次,有一次他可能是太忙沒有來,她一直記到現在。
她害怕被抛棄,後來也不敢哭鬧,不敢告訴裴遠謙,他們對她不好,不敢過問他那一次為什麼沒有來看她。
這件事就這樣被她默默埋在心底十幾年,若憶起,她還是會傷心難過。
“哭了?”感受到她不正常的顫栗,季明谪扳過她的臉,那雙眼睛眨了一下,水汽沒有落下來。
裴靈溪别開臉,雙手撐着玻璃,輕聲道歉:“……我不是故意掃興的。”
季明谪确實被她鬧得沒了興緻,剛要退出去的時候,裴靈溪阻止他,“繼續吧,都到這一步了。”
他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總之那一刻他對她不是喜歡,甚至有淡淡的厭惡,像看一隻吃飽後撲棱着翅膀就要遠走高飛的鴿子,讓人忍不住想要彎弓搭箭将她就此射殺。
他确實射殺了她。
夢中人的本性在那個傍晚暴露無遺,她成了被送上祭台的貢品,任他宰割。
浴室水汽氤氲,裴靈溪躺在浴缸裡,身體疲憊到了極點,她翻了個身,下巴擱在浴缸邊緣,伸手夠到浴袍,站起來披在身上,跨出浴缸,在鏡子前側身一照,身後大片瓷白肌膚上滿是绯紅印痕,她捏着毛巾,面對着鏡子裡的自己,輕輕擦幹身上的水珠,換好衣服再慢吞吞走出衛生間。
季明谪已經穿戴整齊,銀發沒有平日規整,也是好看的,黑色高領毛衣配黑西裝褲坐在沙發上抽煙,聽見響動,他擡眼朝她看過來,裴靈溪換了條水墨長裙,脖子上纏一根細帶子,取下衣帽架上的棕色長款西裝穿在外面,她喜歡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彎腰拉短靴後的拉鍊,長發散落,露出半邊蒼白的臉。
“我送你。”季明谪碾滅煙頭,從茶幾上拿起車鑰匙走過來。
裴靈溪直起身子,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提着電腦包跟上他。
一路沉默,路燈光影在她臉上掠過,明明滅滅,看不清眸底的顔色,“就在前面停車吧。”
季明谪往路邊的霓虹燈燈牌瞟了一眼,“楠楠寵物店”的字眼在其中格外紮眼。
他把車停在路邊,裴靈溪下車,關上車門,走了幾步似乎又想起來什麼,轉身沖他說:“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要請我朋友吃夜宵。”
言下之意是在趕他走,季明谪升上車窗,調轉車頭離開。
裴靈溪看着紅色尾燈消失在車流中,捏緊電腦包提手,先去隔壁店買了兩杯奶茶,一杯半糖,一杯果茶。
楊楠楠正在直播,見她進門,回頭跟她打了聲招呼,“今天怎麼這麼晚才來,靈靈下午不見你來看它,一直叫呢,晚飯也沒吃。”
裴靈溪把奶茶放到她桌子旁邊,笑說:“有點事耽擱了一會兒,等你下播,我請你去吃宵夜,我先去看看靈靈。”
她們這邊說着話,小狗聽到她的聲音,又叫了起來。
楊楠楠無語笑了,讓裴靈溪趕緊去看看它,不然網友還以為她要直播殺狗呢。
裴靈溪走過去打開籠子,靈靈一下子跳到她懷裡,濕漉漉的小黑鼻子蹭着她手背,哼哼唧唧好不委屈。
裴靈溪抱着它坐在靠窗的位置,摸摸它毛茸茸的腦袋,“抱歉,我今天來晚了,差點失約。”
靈靈似乎感受到她情緒低落,伸出粉嫩嫩的小舌頭舔着她的手,尾巴搖到飛起,裴靈溪無聲落淚,小狗急得在她懷裡上蹿下跳,像是要給她擦眼淚。
裴靈溪把它放在地上,倒滿一盆狗糧,又拆了個罐頭,看着它吃完。點了份麻辣小龍蝦和幾罐微醺,邊剝蝦,邊聽楊楠楠跟網友互動。
她确信幽默風趣這事的确要靠天賦,可她天生就是不識趣的人,他從見她的第二面就應該知道,現在又覺得她不識時務,算什麼呢。
裴靈溪想到自己筆下的一個人物,挺傻的一個炮灰女配,明知道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偏偏不死心,最後陪吃陪笑又陪人,還賠了錢。
到那些男人嘴裡便成了免費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她現在不就是季明谪眼中一塊送到嘴邊的肉麼,不睡白不睡。
可笑她還自以為是掌握了主動權,明知他不是好人,還眼巴巴湊上去,都是咎由自取罷了。
楊楠楠直播結束,捧着奶茶猛吸兩口,坐到她對面,抓了隻蝦丢進嘴裡,“累死我了,說得我嗓子都快冒煙了。”
裴靈溪打開一罐酒遞給她,“多吃點補補。”
她一向話少,今夜更加沉默,楊楠楠說:“你這樣可不行,有什麼事要說出來才好受,憋在心裡人會受不了的。”
裴靈溪靠着椅背,捏起酒和她對碰,姿容慵懶地說:“我習慣了這樣,改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