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百貨商場出了很多夏季新款牛仔褲,喇叭褲、破洞褲、蘿蔔小腳褲,版型層出不窮。
顔色多是經典流行的水洗藍,買的人很多。
在百貨商場剛上新的時候,姜玲就催促着母親張淑娟來,她要争做家屬院内第一個穿上水洗藍破洞褲的時髦女青年。
這樣才會多多吸引男青年的目光,旁人幹得再好都不如她嫁得好。
姜玲初中畢業後就再讀,近些年一直做一些零零散散的臨時工活計,工資不高但時間自由且充裕。
她不喜歡在廠裡當正式工,受限于規則,受制于人,各種意義上不方便。
自從母親嫁給姜仁禮後,她腦海中的觀念就變了。
從前她會想成為一名工人,提起來就很有面子,連帶着家庭也會沾光。
現在截然不同。
普通家庭的他們,因着母親嫁給了副廠長,地位水漲船高。
從前她是寡婦的女兒,走出去都怕人歧視,現在她是副廠長的女兒,隻有她歧視别人,沒人敢瞧不起她。
現在新衣服多到穿不完,也不用每日早出晚歸在廠區做工,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擁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母親嫁給了副廠長姜仁禮。
所以姜玲的思想自母親二婚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的目标從成為工人變成了嫁個有權有勢的男人。
地位最差最差也不能比她的繼父姜仁禮差。
是以姜玲每天都要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從各種能結識權貴的場合門口路過。
“媽,就這件了,也給表妹買這件,和我一模一樣的。” 姜玲從商場試衣間出來,剛站在鏡子前就敲定要身上穿的這條直筒褲了。
張淑娟沒有不依的,“好好好,我女兒的眼光最好了,你表妹也總說最喜歡你挑選的衣服了。”
姜玲細長的眼睛中流露出驕傲來。
她的眼光當然是最好的。
一邊選衣服,她一邊惡劣地想。
那個黑黑胖胖的表妹,最好是一直和她穿的一模一樣,這樣才能襯托她。
等她和表妹穿着一樣出現在大家眼前時,絕對會讓人眼前一亮。
想想便激動。
姜玲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調,繼續挑選衣服。
*
陽光從窗戶進來,透過玻璃花紋形成斑駁的碎金,斜斜落在姜鳴夏手中翻開的課本上。
随着姜鳴夏手指的翻動,耳邊突然傳來繼母虛僞又刻意拔高的聲音:“王大媽,李大爺,嬸子,您都在院裡涼快呢?”
“你這是又給孩子們買衣服去了,七八個衣服袋子,你可真疼他們。”
“都是孩子,不疼他們疼誰呢,就是鳴夏不願意跟我們出去,隻能我領着倆孩子去給她買,這不。” 張淑娟撐開衣服袋子,讓衆人看。
發票吊牌在她進家屬院這條街道前,就被刻意調整好角度,是那種保證個個都将數字露在上邊,能夠被大家看到又不被察覺心思的那種角度。
王大媽手中蒲扇都忘了搖,倒吸口涼氣:“嚯——,你可真夠舍得的,親媽都不一定有你這麼舍得,鳴夏那丫頭遇見你可算是有福氣喽!”
有人感慨地說:“這都夠人家一個月的工資了。”
樹蔭下不斷響起大爺大媽們倒抽氣的聲音。
做到這種程度,誰還會管是不是真心。
用一個月的工資買衣服,三分真心也顯得有十分了。
衆人誇贊感慨的聲音中,姜鳴夏合上課本,下樓走進人群中央。
話題的中心圍繞着她與繼母,身為主人公的姜鳴夏怎麼能不到場呢?
“王大媽,李爺爺,你們好,在樓上都聽到你們談論的聲音了。” 姜鳴夏走出家屬院大樓,朝人群聚集的樹蔭下邁步。
姜玲看着走過來的姜鳴夏,白皙的臉蛋兒被太陽曬的紅潤,說話間烏黑的眸子似有光芒閃動,分外好看。
她攥緊手指,輕輕皺了皺眉,嫉妒的酸水似山風般席卷全身。
要是這副勾人的相貌是她的該有多好,那何至于她不斷從權貴場合門口路過,将會多的是人追在她屁股後邊跑。
不過姜玲沒有氣餒,她堅信自己可以成功。
她媽媽寡婦的身份都嫁給了姜副廠長,她自己又年輕,還有廠長女兒身份的加持,嫁得好隻是時間問題,急不得。
姜鳴夏絲毫不知道姜玲内心的鑽營,她的注意力在張淑娟手中的那幾個袋子上。
素淨的牛皮紙袋包裝,堅硬的袋子外表,證明了裡邊衣服的價值,同時也表明購買者的消費實力。
“鳴夏,快來看看你阿姨給你買的新衣服。” 王大媽招手呼喚。
姜鳴夏順勢上前,逆着光,雪白的皮膚霎時晃到了張淑娟的眼睛。
張淑娟個子不高,骨架寬大,面對身量纖細高挑的繼女時,總會有低人一等的感覺。
她揉揉眼睛,不知怎的,心頭忽的一跳,強烈的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面上仍是雲淡風輕般鎮靜,甚至是裝作歡喜的模樣: “鳴夏,快來看看,都是百貨商場内最新款的衣服,給你們姐妹兩個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