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的的唇極快極快地張阖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沒發出半點聲音。舊時那些或關切或呵責的尋常話語,隔着太多春朝秋暮星霜荏苒,已找不回當時的口吻心境,勉強為之,不過是效颦學步,徒惹笑話、徒增感傷而已。
風岚見鼬默然,喚了一聲也就靜了下來,漸漸淡了笑。兩人隔着半道走廊遙遙對望,似站在天塹滄海的兩端,相顧兩無言。
濃雲又蔽月,四合的夜色下雪漫風蕭,似迷離的沙塵抖開翻滾跌宕的霧浪,澎湃呼嘯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聲,肆無忌憚撕扯着冰冷沉郁的空氣。
良久,鼬才緩緩問道:“「巽四」找到了嗎?”風雪掩着他的聲音很淡且遙遠,不仔細聽,仿佛風中夾雜的一聲歎息。
風岚的眼神倏地黯淡了幾分,仿若隕落的天邊最耀眼的星子,散盡了所有的光。她垂了頭,重重地搖了搖頭:“沒有……”
她低聲說着,語氣中墜着濃濃的沮喪與自責:“是風岚沒用,風岚找過了整間屋子,可是什麼都沒找到……”
風岚猜測,她搜索的房間應該屬于日記中提到的體弱多病的“姐姐”。且不說屋中各種精巧的擺件和箱籠内各色做工考究的和服,以及散落各處的人形玩偶;單是房間裡殘留的淡淡藥香,就足以證明主人的身份。
那藥香,因着歲月的流逝已經淡得幾乎微不可覺,隻在推門的瞬間,随着腐悶的黴氣一同撲鼻。風岚擅長的氣味幻術「秋橙夜讕」便是通過嗅覺潤物細無聲生效的招數,因此,她本人也對氣味格外敏感。在察覺到屋中氣味不對後,她第一時間便屏住了呼吸,以廣袖掩面,并将幻術的香引拿出,有備無患。待濁氣散盡後,風岚才敢撤了掩住口鼻的袖子,進而分辨出空氣中甘草、枇杷葉、苦杏仁、麻黃、黃芪、白術、細辛、乳香等草藥殘香。
确定氣味并無害,風岚這才敢進屋搜尋。屋子的門朝東而開,按照方位,「巽四」封印的位置應該也在這個屋子的東南角,也就是門邊望庭的書院障子上。然而,風岚并沒有在預想的位置找到封印,以是隻好把搜索範圍擴展到整個房間,但終究是一無所獲。
風岚因此由衷地氣餒。
“沒關系,”鼬卻不以為意,他坦然道,“既然設下了封印,就不會那麼簡單被我們一次性破解。有易就有難,不急,慢慢來。”
風岚搜索的那間屋子靠近佛堂,從方位上看,應該更近南邊;而真正的正東南方,應該是這兩個房間之間的這個小庭院。
風岚見鼬忽地沉默了,以為他在為自己沒完成任務而生悶氣,卻沒想過他其實是在考慮他們下一步的行動,不由有些惴惴。踟蹰了半晌,才試探着開口道:“哥哥,那個、我……”
“「坤二」找到了。”
當鼬轉目看向風岚,等她下一句說辭時,卻聽到外頭長廊處傳來蠍的聲音。鼬擺了擺手讓風岚暫時别多說,轉身往主長廊而去。
蠍正慢慢地從另一頭踱步過來,邊走邊接着剛才的話頭說道:“……已經被我撕掉了。風岚的猜想是對的,我們必須按順序把每一張封印撕掉才能進入佛堂。你們那邊怎麼樣?「巽四」找到了嗎?”說完一大段的話,他已經走得很近,在距鼬三步之遙的前方停下了腳步。這是蠍作為忍者的習慣,任何時候都給以自己緩沖的餘地,即使是隊友也不能全盤信任托付。
風岚聽見了蠍的聲音,也探頭探腦地挪了過來,順勢搖了搖頭,回答道:“沒有,我負責的那屋裡沒找到「巽四」。”
“先前我們想當然地以為,封印要貼在室内才能維持得更長久;但顯然,這種陣法并沒有這樣的要求。且這後面這小庭院才是真正的東南方位,我們正準備過去。”鼬接着風岚的話,簡單地把他的推斷與計劃告知了蠍,然後頓了一頓又問,“除開破解了「坤二」,你那邊還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嗎?”
“西南角那個屋子是主人房,從裡頭遺留的物件擺設來看,男主人是傀儡師沒錯。隻是……”他神秘而不懷好意地一笑,“那房間還是個兇案現場。”
鼬皺眉反問:“兇案現場?”
“具體怎麼樣,你帶上你家妹子親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蠍似忽不願多說,但那懶洋洋的語氣分明就是在勾引人前往一探究竟。
鼬卻不受他蠱惑,隻談正事:“其他人有消息嗎?”
“啊!!!——————”
正說着,大宅的西北角傳來兩聲凄慘至極的高分貝尖叫。
蠍&鼬&風岚:“……”
好吧,看起來,迪達拉和阿飛那邊是沒什麼進展了。
蠍歎了一口氣道:“行吧,我去看看那兩個慫貨到底被什麼吓成這樣。順便跟鬼鲛知會一聲我們這邊的進度。啧,一個兩個的,動作都這麼慢!”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鼬點了點頭:“我和風岚撕掉「震三」後就去後面的小院子裡繼續找「巽四」。”
這邊商量好了下一步的行動,蠍繼續往前走去,打算先同鬼鲛碰個頭,再着手處理「怕鬼」二人組的事。而鼬則帶着風岚回頭。他示意風岚在屋外等着,自己則進去,将原來怎麼摳都弄不下來的「震三」封印,輕而易舉地撕掉了。先前風岚主張找到所有封印後再一起撕除,主要是怕有什麼機關陷阱,一個人應付不過來。但蠍性子急,讨厭等人,又迫切地想證實風岚猜想的正誤,便開了個極其不好的頭。鼬見蠍撕掉封印後依舊安然無恙,決定改變策略,索性找到一張撕一張。
鼬從屋裡出來時,風岚已帶好的鬥笠,在門口等候多時了。急雪難持,天明月出,雖然空中還飄着鵝羽似的雪片,卻絲毫絆不住行人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