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到風岚的「心魔」應該與那一夜有關,可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呈現。倘若被自己親手殺死的父母突然出現并對她進行攻擊,毫無疑問,風岚在自責與愧疚的驅使下将毫無還手之力。
他強忍着心中泛起的層層痛苦,将風岚的後腦勺拖在臂彎,輕輕地搖着她的身子,低聲喚道:“風岚、風岚,醒醒!起來……”
鼬的聲音逐漸喚回了風岚的神識,她悠悠轉醒,睜眼便見到流着血淚的鼬。她下意識地擡手,似想抹去他臉上的淚痕,喃喃道:“……尼桑,你怎麼哭了?……”
“……”
鼬沒有回答,隻默默地握住了風岚伸來的手。
風岚虛虛地回握住了鼬的手,雙目空洞而失焦,顯然還未從怨氣的影響完全中恢複過來,無意識地叨念着:“……尼桑,我剛剛、見到爸爸媽媽了……”
“嗯,我知道……”鼬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目光微微垂落,不知在想些什麼。
風岚張了張嘴,似想說什麼,卻沒有發出聲音。踟躇良久,她才啞着嗓子澀然道:“……他們……想帶我走……”她慘淡地勾了勾嘴角,仿佛是想不以為意地潇灑一笑,末了卻嗚嗚地低泣了起來。
鼬的唇顫了顫,似想說什麼一般,但最終還是緘于沉默,隻收了臂彎,将風岚擁得更緊了些。
彌漫着的邪怨之氣被天照的烈焰驅散,宇智波舊宅的幻象逐漸褪去,周圍的景象還原出其本來面目。正如鼬所料,他們此時仍在古宅之中。這是一間他們之前從未到過的屋子,比之前他們搜索過的姐弟的房間要大得多,應該就是先前「坤二」封印所在的主人房。他正對着一扇障子拉門,那邊通往宅子的另一個小庭院。隻是此時月黑星沉、雪光薄涼,在障子上映出院中的婆娑樹影的寫意圖像,莫名有一種未知空洞的森然。瘴氣讓空間位置都出現奇異的變化,迷惑人對方向的感知,如果他記憶無誤的話,他剛剛應該就是從那邊過來的,可卻對那個小庭院并無太多的印象。
傳統的日式竹簾在鼬的右側及地垂下,在屋中又分割出了一個更為獨立私密的空間,從房間的布局看來,大約是鋪蓋的位置。幽暗的光線下,鼬的視線被密密的竹簾隔絕得徹底,他完全看不到另一側的景象,隻能看見從竹簾底部滲出的、洇滿了榻榻米的變色幹涸血迹。他左側的牆上挂了一幅精心裱畫的書法,也被飛濺斑駁的血點污得看不出原樣;一旁的松木矮幾也歪在一旁,錦繡坐墊也被利器劃爛,露出裡頭與血漿同色的發黴棉絮來。
天照在燃盡屋中的怨氣後自動熄滅,徒留熏人的灼溫。而風岚卻一無所覺,隻紮在鼬懷中,壓抑地哭着;而鼬也沒有阻止她,隻是與她靜默地相擁,相互撫慰共同的傷痛。
寰宇寂然,雪夜的清寒漸次浸漫了上來,将空氣中稀渺微末的暖意一點點侵吞殆盡。天照的餘溫終究散去,黏膩陰濕的氣息又死灰複燃,重聚成型最終凝實,落下一滞一頓的悶鈍腳步聲,一步一步向他們靠近。
風岚的哭聲戛然而止,五指不自覺地攥緊了鼬的領口,全身的傷口又開始痛了起來。與此同時,鼬也擡頭,警惕地看向了未知的黑暗,回應似的将風岚環得更緊。
兩個身影從黑暗深處緩緩顯現,即使早有心裡準備,鼬還是被那遙遠的而陌生的熟悉感震得無措了半晌。但他畢竟有過類似的經曆,比風岚先回神過來。
他将風岚扶坐而起,湊近她耳邊柔聲勸道:“風岚,起來,這不是真的爸爸媽媽。他們是由你的執念而誕生的【心魔】。能徹底消滅他們的隻有你自己,我幫不到你。”
風岚沒有跟着他的動作順勢起身,反而往他的懷裡縮得更深,說話的聲音也在顫抖着:“……我知道……我知道他們是假的……”話到此處又頓住,而後她猛的擡頭,含淚發洩似的吼了出聲,“因為爸爸媽媽已經死了!被我親手殺死了!”
她的吼聲過于絕望而嘶厲,震得人的鼓膜微微發疼,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連時間都有一瞬的停滞。
鼬目不轉睛地盯着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不知是在安撫風岚的情緒還是自己的:“他們會殺了你的。”
風岚瘋狂地甩着頭,自暴自棄似的反駁着:“他們要殺我就殺呀!我為什麼要還手?我……我怎麼能還手?!”她說着,淚不自覺地往下淌,氤氲了她的視線,讓她本就不平穩的情緒更加失控,“……他們應該恨我的……他們肯定恨我……佐助也是……還有、還有,哥哥,你也恨我吧?恨我殺了爸爸媽媽……”
一種痛苦的怒意仿佛倒刺叢生的毒荊棘,猛地錘進了鼬的心口,想要拔除隻帶出一片模糊的血肉,痛得他幾乎要嘔出血來。可是他卻無能為力,任由這種名為「痛苦」的毒擴散至四肢百骸。
但是他不能倒下,他還有風岚。
鼬壓下喉間的腥甜,下意識地揚起了手,想讓風岚清醒一點。然而猶豫與不舍讓他的手,在碰到她臉頰的前一霎蓦地停住。鼬掙紮着,最後理智終于占了上風,他狠下心,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