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良子卻絲毫未覺踢到了什麼物件,躬身抱起門邊的介人就往外跑。
“良子、良子!”
或許是保護孩子的信念迸發出了無窮的力量,良子的腳步飛速遠去。丈夫喊了好幾聲都沒讓她回心轉意,他怔忡片刻,還是追了出去。
喧鬧聲很快遙不可聞,徒餘沉悶的鈍響隔着木質的屋宇遠遠傳來。風岚被留了下來,她被良子臨出門的那一腳踢得翻了個面,正正地從縫隙望進了竹簾裡面。這角度,讓她徹底看清了簾後那躺着的那個人形的凸起。
那真的是一個人,更準确來說,它以前是一個「人」。
白衣绯帶的少女仰面平躺在榻榻米上,僵硬的身軀一動不動,長發鋪散一地。她無神的雙眼睜得大大的,無焦距地直直盯着天花闆,再也不會眨動。她的面容保持了生前的美麗與青春,卻免除不了亡者的僵直與死氣。
和當代人形大師赤砂之蠍待了一段日子的風岚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人傀儡。
風岚頓時覺得身上不寒而栗:阿舞的父親把她做成了傀儡!
難怪,難怪她的媽媽會這樣的失态。任誰出去一趟,回來看見自己活生生的女兒成了這幅樣子,都會崩潰吧?就算女兒之前已經過世了也不行。再說丈夫本來就是追求極緻藝術的人,把親生兒女當做人形的原材料這種事,也不是做不出來的……
正當風岚胡思亂想間,主人間的門又吱呀一聲開啟。沒有追回妻子的丈夫失魂落魄地進了來,一邊魔怔般地喃喃自語着:“良子,我會把阿舞帶回來給你看的……”
他走進了簾帳内,将阿舞的人形抱起,又拂簾而出。無意間地低頭,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市松人形娃娃。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蹲下來,将地上的娃娃撿起,然後放進了阿舞的懷裡,正如女兒去世前的那一刻他所做的一般。
“……阿舞……很寂寞嗎?讓它先陪你一會兒……等等、再等等,你就能回來了……我們一家就能再在一起了……”他的眼神發直,陰沉沉地讓人毛骨悚然,仿佛走火入魔了一般。
風岚躺在阿舞屍體的懷裡,被帶着一起出了屋子。
那感覺,真的是玄妙無比……
風岚半個「扌喿」字都說不出來。
謝謝,體驗很好,再也不想來了。一星都不想給。
此時屋外天色已暗,夕陽收攏了最後一抹蒼涼的霞光,濃沉的暮色趁勢當頭罩下,似倒扣的漆碗,不留一絲縫隙地将夜幕壓下。風岚望着天空被一點點染透了金灰色,感同身受般感到了些許的絕望與哀涼。
陽間的活鬼沿着緣廊深暗的幽影遊行進了佛堂,堂内慈眉善目的佛像亦被記憶的陰影遮沒,隻有從天頂漏下的光在頭頂照出尺寸之方的光明。風岚借着這昏黃的光線,看見阿舞的父親轉動了供桌兩側的燭台,蓮台下的基座前的地闆便緩緩打開,露出黑漆漆的地道入口與延伸至黑暗盡處的向下石階。
父親沒有遲疑,抱着阿舞步入了深長的甬道中,而風岚的意識亦陷入了無序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