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岚在一片混沌中迷迷瞪瞪地走着。她的神識其實一直是醒着的,做了什麼也清楚,甚至還能感知到阿舞的想法;但是就是掌控不了自己的身體,也說不出話。
這其實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就像,她被血遁分-身謀權篡位了一樣。
風岚其實比較好奇,到底是誰,居然能碾壓她的精神力,把她壓制得動彈不得。她起先以為,自己到底是「借屍還魂」重生的,不是原住民。因此,這個身體總歸不是真正屬于自己,靈魂與肉身不契合也是有的,又處于客場劣勢,因而被什麼小婊砸趁虛而入。但想一想又覺得說不通,她用了這身子十幾年了,磨合期早該過了,她現在就是「宇智波風岚」,沒有什麼靈魂能喧賓奪主。
風岚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說,她這個狀态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仿佛在解答她的疑問一般,她手中拿着的「形禦巫女」像突然透出一片幽藍的光,霎時間包裹住了她的靈魂。那光如大海般磅礴浩瀚,又似避風港般甯靜安逸。這樣溫柔寬容的感覺,讓風岚恍惚憶起觸不可及的杳迢前世:
那時她還是真正的孩子,被寵得任性又嬌氣,耐不住盛夏苦熱的夜,又嫌人工制冷悶得慌。于是,母親便抱着小小一團的她坐在斯裡昂岬的海涯上,輕柔地拍着她的後背哄她入睡。愛情海的風沁着海水特有的腥鹹與曠遠氣息,帶着涼絲絲的潮氣地輕輕搔在身上臉上,很是舒爽惬意。遠處城市的紛擾與喧嚣都被潮水浪聲推得遙不可及,仿佛隔世盛極而衰的繁亂浮華。地上的燈火霓虹光影缭亂,如淌金的水漫過蜿蜒綿長的天際線,最終被夜穹的黑暗吞噬殆盡,隻幸存熹微點點的光,化為天上疏落而廣袤的繁星,閃熠熠、亮晶晶。
母親啟唇,輕輕哼唱着古老流傳的搖籃曲。歌聲飄搖散入海風中,又被翻騰的浪潮卷入海底,引得人魚與塞壬低低和聲。她躺在星空下,聽着這與自然共鳴的催眠曲惬意入睡,仿佛也随起伏的曲調潛入了深海,被洋流暗湧托着随波逐流……
啊,當然,故事的結局并沒有童話中的那樣美好。實際上,到最後她和她媽都睡着了,在海崖上吹了一夜的風。第二天,當她爹找到徹夜不歸的她們娘倆兒時,這對缺心眼母女已經感冒了,年幼的風岚還發了低燒。于是她媽就被罵了一頓……
風岚想起舊事,由衷地笑出了聲來。而就在她将要沉湎于這讓人淚目的熟悉感中時,視野中有漫光由遠及近、将她兜頭罩下。有陌生的畫面從光中一幕幕飛出,融入了她的腦海……
她看見夕陽黯淡昏黃的光透過山坳照映而下,在河道曲折的水面鋪上一層破碎的粼粼波光,随着不息的川流,緩緩彙入山巒間的黑暗。半新的木盆從支流倉促漂來,在湍急的河水中颠簸浮沉,險險越過無數的彎道與回浪,最終在下遊開闊的平灘旁擱淺。随着木盆漂流的男孩,在經曆過險象環生的旅程、到了相對安全的環境後,高度緊張的精神放松,終于在疲倦中昏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他隻看到一痕虛化的人影正緩步而來,以及一抹一閃而過卻烙在他眼底的的月白僧袍。
介人再次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裡。屋内是最常見的和室布置,簡單而整潔。相似的布局,在除去家中那些绮麗浮華于外的冰涼裝飾後,顯得格外有人情味。外頭天光明麗,透過障子透進室内,在榻榻米地面上映出長條形的光斑。
介人打量着這天色,估摸着這的時候已是第二天。
或是第三天。
他下意識地緊了緊手,卻隻握到了一片空虛,原先一直抓在手裡的木雕早已不知蹤影。他不由有些怅然若失,這是他特地雕的、姐姐的小像,他刻了好久,就這麼丢了,怪可惜的。他定了定神,才慢慢地坐起身來,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輕手輕腳地下了地。
完全陌生的環境讓他很不安,因此也格外小心翼翼。他蹑手蹑腳地爬上了甲闆,扒着窗沿,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日光如白浪翻湧,耀眼得讓他有一瞬間的不适應。他眯了眯眼才慢慢看清了屋外的情景。窗口處栽有一株大樹,時值秋季,濃金淺黃的樹葉随風陣落,或而零星或而紛紛,裝點在障子的木質栅格間,很是有意境。
樹幹粗壯擋住了近三分之一的視線,從他的視角,隻能看到一個和父親差不多年紀的男人站在樹下。介人認得他,媽媽外出時帶他見過這人,似乎是山下村子的村長。他并沒有發現介人已經醒了,隻是背對着他,自顧自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真的、真的遲了一步嗎?桐生一家都……”
“嗯……”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樹後飄出,很輕、很低,聽不出什麼情緒,僅僅是一個音節,卻給人一種空靈神聖的感覺,讓他不由想起家裡佛堂中,供奉的佛像。他恍惚想着,如果佛陀開口,大約就是這樣的聲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