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岫醒來時,腦海裡隻有零星的記憶片段閃過,混亂而光怪陸離,卻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意義。
她是從閣樓上摔下來的,那樓梯又陡又高,還沒有扶手或是欄杆這樣的防護措施。她摔得很狠,當場就昏死了過去。
養傷期間,霧岫躺着沒事,精神頭好的話,便在腦海中把記憶片段和聽到的信息默默組織整合。通過侍女們的隻言片語,她得知,這個身體的原主本名藍芙蓉,是火之國與湯之國邊界村莊裡一個鄉紳的女兒。原本是一名幸福無憂的少女,卻因為一場罕見的雪災而失去了自己的雙親。走投無路之下,藍芙蓉便來投靠在吉原開森嶼屋的遠方表親、前花魁三島霧鸠太夫。
興許是藍芙的父母對霧鸠太夫有恩,霧鸠太夫便收留了這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起先隻是做打雜的侍女,可因為她生得實在是貌美,在征求過本人的意見後,藍芙蓉就成了一名秃,也就是學習階段的遊女,并改名為霧岫。
大約是因為其本身出身優良,高級遊女所需掌握的茶道、花道、俳句、書法、三味線,以及談吐禮儀等等,霧岫都能十分迅速地掌握。不過短短三個月的時間,霧岫便從一名毫無經驗的「秃」,跨過「新造」階段,成為了一位新晉的花魁。
霧岫在養傷期間,除了貼身侍女小濑和被她收留的小厮陸彥外,并沒有任何同僚前來探望。這讓霧岫對自己的人緣有了新的了解。
旁敲側擊下,小濑才勉為其難地隐晦道出原委:森嶼屋中的遊女們都不怎麼喜歡霧岫,一是因為她堪比直升機一般的晉升速度,其次則是因為她占着絕世美貌與樓主的偏愛,便恃寵而驕口無遮攔。
吉原這種地方,從不缺美人;可吉原,也是個以容貌來劃分三六九等的地方,恃美逞兇、為所欲為,更是再尋常不過的事。霧岫伶俐又通人情世故,來到這裡不多時,便把吉原的潛規則摸得透透的。随着她的地位水漲船高,行事便愈加嚣張得理不饒人起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森嶼屋在吉原之中也算老牌的花樓,雖然沒有大紅大紫,卻勝在細水長流,恩客金主也源源不斷。創始人傳奇花魁霧昭太夫在十六年前從良隐退之後,便把森嶼屋交給了弟子霧鸠太夫打理。這麼多年過去了,霧鸠太夫也有了隐退的打算,她看中的繼任者,傳言,便是初來乍到的霧岫。
這當然引起了樓内許多老人的不滿,她們仗着資曆抱團排擠霧岫。霧岫的脾氣也是硬,沒有絲毫服軟讨好的意思,就争鋒相對與舊人們硬碰硬。
據說,霧岫那天不是意外失足,而是被人從閣樓上推下來的。
事情的真相衆說紛纭,卻沒有定論。隻因樓主霧鸠積勞成疾,又碰上來勢洶洶的倒春寒,半個月前就病倒了,故而,自然沒了人追查。
按理來說,樓主對霧岫有知遇之恩,又是其授業恩師。她生病,霧岫自當侍奉左右。但此時的霧岫,自己都是這麼個半死不活的鬼樣子,照顧師父這事,自然是作罷了。
主事人病倒,新晉頭牌又負傷,一連串的壞消息給向來平靜和睦的森嶼屋籠上了一層陰霾。
霧岫聽着别人口中屬于自己的故事,覺得頭更疼了。這種疼,不僅僅是指外傷的傷口痛。
哦豁,原主摔到頭,那多半是噶了。
所以她這個外來者才有機會李代桃僵。
是的,在她的認知裡,她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但是她對她原來生活的世界的印象,也是一片空白。
這導緻她對自己的過去和未來都十分迷茫,整天都在思索哲學上的三個究極問題: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想來那一摔,不僅是把原主給摔沒了,她這個穿越者的腦子,八成也被摔壞了。
休養一周後,她的自主意識漸漸恢複,人也沒那麼懵了。
陸彥經常來看她。十多歲的男孩,經曆跟原主差不多,也是家中遭災流落在外的少年。隻是他沒藍芙蓉那麼好運,沒個心善又有條件的親戚收留,隻能流落在外。霧鸠看他相貌清秀又身世可憐,難得大發了一次善心,把他留在了森嶼屋打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