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蕭盈練騎射是去了執金吾衛的大營,那裡專門給陛下辟了一片新的馬場和校場。但已經不在宮裡了,明綽也是尋路無門。見謝星娥一臉得意的小模樣,又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的?”
謝星娥附到明綽耳邊,故弄玄虛地壓低了聲音:“桓宜華的兄長不就是執金吾衛嗎?她看上了嫖姚都尉,求着兄長帶她去過,從此幾乎天天都要去看。被楚恕頤和崔慶英知道了,吵嚷起來,桓宜華沒辦法,就隻好把我們都帶去了!”
明綽:“……”
她不怎麼去女尚書那裡上課,還真不知道這些高門貴女們私底下原來這麼活潑。
謝星娥保證,桓宜華帶她們去的小道隐蔽非常,不會被守着陛下的執金吾衛們發現。明綽二話不說,當即找了男裝出來換上。謝拂霜平日裡也不太拘着明綽,聽人來報說公主換了男裝要出宮,又是跟謝小姐在一處,也沒說什麼,就遣了兩個人跟着,随她們出了宮。
一根羽箭“唰”地飛出來,從五十步以外正中靶心,引來周圍一群叫好聲。
袁煦掩飾了一下唇邊的笑意,反手持弓,大步朝蕭盈這邊走了回來。一身勁裝結束,整個人瘦削挺拔,如利刃出鞘,不束冠,隻将頭發綁在腦後,一跑起來發帶飄飄,滿是少年郎的招搖和恣意。
蕭盈笑着拂了拂掌,看着袁煦到他面前微微屈膝,揚聲道:“陛下,臣赢了!”
“好!”蕭盈非常痛快地解了腰上一塊玉抛給他,“賞!”
周圍幾個少年又跟着哄然叫好。這裡面幾乎全都是在執金吾衛當差的世家子弟,桓宜華那位兄長桓湛也在其中。雖說大将軍看見袁增就不痛快,但少年人一起在泥裡打兩個滾就好得親兄弟一般。陛下命他們射箭比試,袁煦赢的就是桓湛,他反而叫得最歡。
有個小孩模樣的也混在裡面,突然指了指校場邊上林木的豁口處:“兄長,又來人了。”
另一個執金吾衛馬上把他的手摁下來:“二公子别指啊!别把你的嫂嫂吓跑了!”
蕭盈笑得歡暢。有他縱容,這幫少年更加放肆起來。袁煦眼中極為得意,順手在弟弟的腦瓜上薅了一把。袁綦猛地别開頭,犟頭犟腦的,滿臉不高興。
如今袁煦俊美的名聲更勝英武,走到哪裡都有人來看他。那些世家女子以為躲在林間的豁口偷看就不會被發現,實在是太小看執金吾衛。隻是陛下也喜歡看戲,所以裝作不知道罷了。
來得最勤是誰,大家都已經認得了。
少年們推推搡搡的,又去起哄桓湛,桓湛急道:“那不是我妹妹!你們——唉!陛下可要主持公道!”
蕭盈端坐着,眯起眼睛掃了一眼:“是比桓家小姐美一些。”
其實那兩個小丫頭隐在樹叢裡,根本看不清美醜。但大夥兒都鬧得更高興了,聲音傳得老遠,把林間的鳥雀都驚起一片。
“行了,”蕭盈懶散地撐着下巴,含着笑示意他們不要再鬧,“接着比。”
袁煦:“陛下,這死靶子沒意思,換成馬上射柳如何?”
蕭盈一揮手:“準。”
君命傳下去,立刻就有人抓了鹁鴿關進葫蘆裡,又去牽馬。明綽悄悄露出了腦袋,遠遠地就看見蕭盈懶懶散散地坐在一群武将中間,瞧着是面色好些,但是寬帶輕裘,姿态閑逸,怎麼看都不像是要親自下場騎馬拉弓的。
倒是笑得很開心,明綽還從來沒見他在含清宮裡這麼開心過。
謝星娥突然道:“崔慶英說得對,其實陛下比嫖姚都尉好看。”
明綽啞然失笑:“你去問問她,到底是來看陛下的,還是來看嫖姚都尉的?”
“那還是看嫖姚都尉吧,”謝星娥很老成地搖了搖頭,小聲嘀咕道,“袁家夫人好當,皇後可不是誰都能妄想的。”
明綽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問她:“王執瑈來過嗎?”
“她豈會做這種事?”謝星娥道,“聽說那天從我們府裡回去以後,連家門都不出了。”
明綽一時又無話可答,隻好又搖了搖頭。
姐妹兩個悄悄說話的功夫,桓湛和袁煦都已經上了馬。兩馬并辔,就等蕭盈一聲令下。
桓湛壓低了聲音,突然叫了袁煦一聲:“伯彥。”
袁煦轉頭,見他朝藏人的地方點了點下巴,使了個眼色。
“不好吧。”袁煦也壓低聲音,“陛下面前,别鬧得太過了。”
“這有什麼!”桓湛不以為意,“我看陛下也挺高興的。”
“我是怕那真是你妹子。”袁煦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帶着笑意的調侃,“這事兒要是捅出來了,小心大将軍拿馬鞭抽死你。”
“你想得美!”桓湛當即揚起了馬鞭作勢要抽他,“不會是我妹子,她答應了我不來了!”
“好啊。”袁煦無所謂地一勒馬頭,“那咱們就看看。”
兩人再不多話,同時策馬疾馳。校場邊上一圈高枝都挂了葫蘆,就看兩個人誰射中的多。隻見二人都從馬上拈弓搭箭,“嗖嗖”幾聲連響,便有鹁鴿撲棱着翅膀,驚魂不定地從被一箭射裂的葫蘆裡飛出來。一時之間,利箭破空之聲,振翅高飛之聲,馬蹄疾踏之聲,還有衆人奮然叫好的聲音都響成了一片。馬蹄踩出了一片飛揚的塵煙。
明綽從樹叢裡站起來,踮着腳想看清楚蕭盈在幹什麼,但是隻見塵土飛揚。她看了一眼身邊的樹,突然挽起袖子,往樹上爬。
謝星娥吓了一跳:“東鄉姐姐!”
明綽隻當沒聽見,手腳并用地往上。這樹倒是不難爬,有橫伸出來的粗壯枝丫能坐人。明綽調整了一下位置,坐坐好,又朝謝星娥伸手:“上來呀!”
謝星娥連連搖頭:“姐姐你快下來!他們會看見你的!”
桓宜華說過,執金吾衛有權當場射殺閑雜人等,所以一定要伏低。
明綽仍舊朝謝星娥伸着手:“來呀,怕什麼!”
袁煦縱馬而過,整個人幾乎直立馬上,弓弦拉滿,已對準了樹上的人影。
蕭盈的視線跟着他的方向移動,突然看清了爬到樹上的人。下一刻,他猛地站了起來,發出了裂帛似的一聲喊:“袁煦!住手——”
長箭铮然離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