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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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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幽窗,一燈如豆。

方千緒盤膝面壁,坐于燈下,面前隻一碗清水,已入了定。他雖然還俗多年,但是打坐的功夫不曾丢。囚室被打掃得很幹淨,他被亂刀所傷,雖不緻命,但傷口深長,太醫囑咐居室要清潔,也不可過于寒涼。楚培沒慢待他,着人熬了當歸黃芪等等補氣血的藥送來,他也照喝,毫不懼怕有毒。

囚室門口發出拖長的“吱呀”一響,驚動了燈下的人。方千緒睜開眼,但沒有回頭,隻聽見一個人沉重的腳步聲,停在囚室裡唯一的坐席前,然後是微微粗重的呼吸,來人的身體似是比重傷的方千緒還要不好,隻是坐下的動作就耗費了他無數力氣。囚室外沒再聽見腳步聲,相送的人留在門外,始終沒走。

方千緒靜靜地聽着坐下的人調整好呼吸,重新平複,才開了口:“太尉大駕光臨,方某有失遠迎了。”

謝郯輕輕地咳了一聲:“你如今不叫我老師了?”

方千緒重新把眼睛閉上:“太尉十五年前已經說清楚,你我師徒之情盡斷,方某不敢攀附。”

謝郯什麼都沒說。十五年前那場争吵仍曆曆在目,如同昨日。方千緒自恃才高功大,他為大雍尋來幼主,解國難,定江山,扶社稷,謝家的權勢有他一半功勞,為何他不能出任尚書令?除了家世出身,他比桓廊差在哪裡?

謝郯因此大怒。可他斥責一句貪權,方千緒就有十句百句等着還他,僞善,勢利,迂腐……能罵的方千緒都罵過了。但那時謝郯縱着他,他罵得多難聽,謝郯再生氣,最多也就是拂袖而去。

可他越縱,方千緒就越恨,直到他終于明白,謝太尉不肯許他入仕不是因為清正不肯弄權,而是他不能允許自己的玩物與他并肩站在朝堂上。

“你走以後,我派人到處找過你。”謝郯突然輕聲道,“你真是好本事,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千緒微微垂頭:“太尉要滅我的口,我豈能不躲?”

“是李姬收留了你?難怪我找不到。”

方千緒也不否認,隻是冷笑了一聲。

“難為她,當年那個情形,還有餘力護着你。”謝郯歎了口氣,“你是如何識得李姬的?”

方千緒閉上眼:“同太尉又有什麼關系?”

“讓李姬把蕭盛和蕭益交出來,我可以饒她的性命,讓她去瓦官寺出家,安度餘生。”

方千緒終于轉過頭來,看定了謝郯,許久,露出了一絲諷刺的笑意:“像王夫人那樣嗎?”

謝郯眼下突然一抽,好像方千緒抽了他一巴掌。方千緒看得清清楚楚,唇邊的冷笑便扯出幾分快意。

“我與李姬相伴多年,有夫妻恩義,太尉還是死了這條心。”

謝郯又陷入了沉默。方千緒現在已經轉身過來,兩人對坐而望。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即使是成了階下之囚,身負重傷,即使這樣充滿了諷刺和恨意,他一笑起來也仍是好看的。隻是這種美也成了挑釁,他的眼睛像鏡子,一覽無餘地照出了謝郯的蒼老和衰弱,讓謝郯突然升起一股毀滅他的沖動。

“夫妻恩義?”謝郯的聲音冷冰冰的,“李姬的丈夫是孝文皇帝。蕭忞喚你幾聲‘亞父’,你便忘了自己到底是什麼人嗎?”

方千緒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但逞強似的不願褪去,嘴角怪異地斜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謝郯。

“太尉想說什麼?”方千緒的聲音很輕,“說我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男寵?”

謝郯沒答這話,反而突然猛烈地咳起來,好一會兒都平複不下去。他亦不願在方千緒面前露出這般無力的樣子,撐着膝蓋想站起來,但用了好一會兒力氣都沒站得起來,反而把自己累得不行。方千緒就這麼一言不發地看着他,眼神從方才的憎恨變作痛快,但隻是短短一瞬,又變成了更為複雜的難堪,好像謝郯的老和病都成了對他的冒犯。

“你怎麼……”他起了個頭,又沒說得下去。

謝郯終于放棄了起身,坐在那裡,氣喘籲籲。

“去歲病了一場,一直沒好全。”他突然說,“你那藥,不管用了。”

方千緒眼中的情緒更加複雜起來。謝郯很多年前就有肺疾,冬季最容易發。方千緒曾為他配了一良方,能讓他冬日好過一些。

“你老了。”方千緒道,“人老了,什麼藥都不管用。”

謝郯的手本來掩着唇,聞言輕輕地放了下來。有那麼一瞬間,方千緒很想問他,難道太尉當真是來問他李姬在哪兒的嗎?其實他是真的不知道。什麼相伴多年,夫妻恩義,也是胡扯的鬼話。李姬當年在建康如履薄冰,對謝拂霜怕如蛇蠍,哪裡敢動太尉的人。是方千緒深恐謝郯滅口,遠走江湖,流落荊州,聽說蕭忞就藩,才拜到長沙王府上。建康盯得太緊,蕭忞不敢給他官職,這才托了個不像話的“面首”之名。

這麼些年在人前扮恩愛,他和李姬倒也确實做過幾夜夫妻。可是誰不知道他方千緒是太尉的什麼人,李姬一副為了兒子被迫委身的樣子,她惡心,方千緒其實也惡心,後來也就裝不下去了。若談恩義,他對蕭忞還有些相報之意,對李姬,那是半分也沒有的。

如今建康城已經被封得鐵桶一塊,李姬沒有文牒出不了城。執金吾衛就是挨家挨戶地搜,也不過多花些時日。蕭忞已死,敗局已定,李姬和那兩個孩子是什麼下場,方千緒根本不在乎。當日決心兵行險着,他就沒想留後路。

所以楚培待他客氣,也不是為了從他嘴裡摳出李姬的下落,多半還是蕭盈的意思。方千緒心裡算着,天子是想施恩,好尋個機會讓方千緒自己承認當初都是為了替長沙王謀反才構陷他的身世,或者是想留着問一問自己真正的父母到底是誰。

方千緒一直在等天子召見,可是如今,來的卻是謝郯。

“太尉也不必裝模作樣非要找個由頭來審我了。”方千緒笑了笑,忽然換了個語氣,“謝郯,你來送我上路嗎?”

謝郯沒說話,門外卻傳來了一聲異動,像是有人已經按捺不住。

“你帶了誰來?”方千緒問他,“雲松?”

雲松正是謝聿的字。

“遂了他的意,”方千緒笑笑,“二十幾年前他就想殺了我。那日太極殿裡也是,若不是陛下到了,我都沒命到現在……”

他們姓謝的作風一貫如是,當權太久了,手腕就硬,也沒什麼顧忌,總想着殺人。不像蕭盈,被謝家壓得太久了,隻好身段軟些,處事都留餘地。對付石頭,就得化成水。方千緒想到這裡就隻有一聲暗歎。籌謀多年,每一步都針對謝郯父女,卻忽略了蕭盈已長大成人,竟叫他翻了盤。方千緒自嘲地苦笑,又莫名生出幾分凄涼的自豪。他沒蔔錯,蕭盈就是命中注定的明君。他本可以輔佐年少有為的君王,封侯拜相,青史留名。可昔年壯志,到如今,成王敗寇。

“讓他進來吧。”方千緒整了整衣冠,轉為跪坐的姿态,挺直了腰。

謝郯并未說什麼,但外面的人聽見了這話,已直接推門進來。果然是謝聿。他沉着臉,俯身将一個托盤放在了方千緒面前,一杯酒,一匹白绫,還有一把匕首。方千緒低頭看了看,低低笑了一聲:“我還有得選。謝郯,你待我真是不薄。”

謝郯:“你可還有什麼話要說?”

方千緒掂了掂那柄匕首,在自己腕上比劃了一下,說得很随意:“謝郯,我不是敗給了你,我是敗給了陛下——不過沒關系,你也敗在他手裡了。”

謝郯搖搖頭:“我與陛下同舟,談何敗與不敗?”

方千緒聞言便大笑出聲,随手将匕首扔回托盤裡:“你還真是老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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