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晚,也什麼都沒有發生。
一夜無夢。
自染上殡亡厄運後,這是安德森第一次,睡好完一個完整的覺。
第二天,安德森站在了攤位前,鼓起勇氣,想要買一把刀。
自他上一次佩戴武器,已經過去不知道多久了。
他站在烈日之下,恍如隔世。
就是這一瞬間的恍惚,刀光再一次找上了他。
好吧,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結局。安德森死死的捂着臉,大口大口喘息着,希望能看到他的人再少一點。
他自己死去就好,不要再坑害更多的人了。
可是,仍然有人向他伸出了手。
農場主平靜地注視着他,雙目宛如深淵一般漆黑幽邃,淡漠而溫和,看不出任何情緒。
安德森握着農場主的手,整個人都是怔怔的。
那隻手骨節突出,修長瘦削,卻極其穩定,富有力量,透過蒼白的皮膚傳來一陣暖意。
一陣力道傳來。農場主将他拉了起來。
周圍喧嚣的人聲簇擁着他。
安德森預想中被驅逐的畫面并沒有發生。勤務玩家們不在生死一線,并沒有那麼在意所謂的“厄運”,人人都有一種殘酷又無知的熱情。他們七嘴八舌地把他擁在一起,像一群暖融融的活潑地鼠。
“好家夥,怎麼就染上這麼個詛咒了?你老早前就離開過聚落嗎?”
“哎呦,我說你怎麼戴面具,多漂亮一小夥子,可惜這張俊臉了。”
“這玩意兒有多大威力,上廁所永遠忘帶紙那種?”
“實在不好意思,那什麼,一碼歸一碼,您這刀還要嗎……”這是心虛氣短,又充滿期待的刀匠。
安德森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應該擺出什麼表情:“不……”
“好了。”
直到一個清冽的聲音響起,将他從混亂的小動物群中拖了出來。
農場主站在人群中,穿透一切的黑眼睛注視着他,輕聲說:
“請随我來一趟。”
……
…………
安德森坐在農場主的客廳中,挺直脊背,兩腿并攏,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悄悄打量着周圍。
越看,就越心驚肉跳。
壁爐裡的木柴劈啪作響,腳下鋪着編制精良的柔軟的紅色地毯,而沙發軟到讓人整個都要陷進去一般。平整的木質牆面上,還挂着漂亮的風景油畫。
氛圍溫暖的過分了。
當然,最讓人在意的,莫過于那扇漂亮的落地窗。
透過精緻的木格栅,越過挂着小白花的灌木叢,整個湖區與草地盡收眼底,波光粼粼,漂亮極了。
——最重要的是,如此通透的玻璃,人類早就已經已經失去制造能力了!
高透度的玻璃隻能從主神的商店獲取,也是特殊場地目鏡護具必不可缺的原料,也可以用來制作高精度瞄具。無論如何,都是極其昂貴的材料。
将如此大面積的,完整而高品質的玻璃,嵌在建築物上,隻為了看湖景……
安德森輕輕地打了個冷戰。
農場主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
隻有一點是肯定的。農場主一定不是玩家。不然他一定聽說過。
不是玩家,那就是詭異?
嗒。
一聲微妙的碰撞聲響起。
安德森回過神來,看見農場主先生在茶幾上放下一隻杯子。
“久等了。”農場主微笑着說,“請嘗嘗。”
安德森捧起杯子,一股香氣撲鼻而來,頓時眼前一亮。
一杯咖啡。
他深深地抿一口,咖啡濃郁的香氣混合着奶香味,一下子充盈口腔。頭腦中混沌的恍惚一掃而空,靈台清明,提神醒腦。
在氤氲的咖啡香氣中,安德森緊繃的肩膀慢慢放松下來了。
真好喝啊。
對于一個七年沒喝咖啡的上海人來說,這真是一個絕佳的禮物。
農場主靠在旁側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微笑着說:
“我應該怎麼稱呼您?”
“安德森,還是【相位魔術師】?”
安德森一下擡起頭來,眼底掀起驚濤駭浪。
【相位魔術師】是他的天選者稱号。
每一個天選者,在被主神認可的那一天,都會獲得一個主神賜予的天選者稱号。例如邊旭的【東臨金烏】,或者安德森的【相位魔術師】。
主神根據綜合條件進行評比,最終歸納出一個【天選者排行榜】。每個玩家都可以在系統中查看這個榜單。在天選者排行榜上,顯示的就是大家的天選者稱号。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隻有主神和玩家,能夠知曉天選者稱号。
安德森的身份高度保密,認識他的人現在都在恸哭遺迹之中,也不會有從玩家口中獲知這些的可能性。
農場主先生他……他是怎麼知道的?
他絕不可能是玩家,那他是什麼東西?
雖然感到本能的恐懼,但是安德森能感覺出來,這位神通廣大的農場主,并沒有惡意。
安德森努力挺直脊背,輕聲道:“您叫我安德森就好。”
“昨天吃完幸運肉幹之後,有沒有聽到什麼特别的聲音?”
“特别的聲音?”安德森回想一會兒,遲疑着搖搖頭:“抱歉……并沒有。”
“這樣嗎……也好。”
農場主微笑起來,指一指安德森的臉頰。
“那些詛咒,是怎麼染上的?”
“……”
安德森躊躇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隐瞞。
他不知道農場主掌握了多少信息,如果這是一個試探,他不能冒着失去農場主的信任的風險。
……何況,好像也沒什麼可藏的。
因為他們根本沒摸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
安德森慢慢地,小聲地,講述了這個簡單而漫長的故事。
包括遊戲,包括高塔,包括他們正在對世界進行的探索。
農場主聽完,若有所思。
在安德森忐忑的目光中,他輕笑一聲,向後一靠。
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是:“你的厄運詛咒,我有辦法幫你解決。”
第二句是:“安德森先生,你有沒有興趣……成為我農場的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