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實在沒想到霍明阮會這麼說,他的眸子裡浮出一分訝異,霍明阮睜了眼:“這樣的理由不夠?”
江奉微頓,瞧着她神情,見她全然絲毫不心慌,睜着狐狸般的眼,有幾分狡黠勁兒。
不喜歡聶丞的長相?他不會這麼傻到相信這個理由。但是看她這副模樣,大概也不會告訴他真實理由。
江奉又頓了頓,沒再問,開口道:“不是不夠。隻是,沒想到郡主原是如此看重皮囊之人。”
霍明阮努努嘴:“看重皮囊不正常嗎?誰不喜歡好看的人?江公子日後娶妻,不也至少得找個看得對眼的人。”
少女的臉被撥霞供的水霧熏得白裡透紅,那一雙原本就盈盈的眸像一汪春水,綴着碎光,又透着一股理所應當的神态。
他瞧着,忽然道:“郡主說的對,确實要找個看的對眼的人。”
這般說完,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坐正了身體,然後問:“那郡主覺得,臣的皮囊如何?”
?
霍明阮端着茶杯的手一滞,喝進去的茶水差點嗆到。
少年端坐在她對面。
漆黑矜貴的瞳眸透着認真,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不自在,像是并不像常說這些話的人。
他皮囊?
下意識地打量。
皮膚是健康的白皙之色,臉型流暢輪廓鮮明。高挺的鼻右側有一顆痣,漂亮英武卻不失男子氣概。
眉毛生得濃密,斜掃進鬓角,眼皮是薄薄的一道,黑琉璃般的眸宛若墨玉,幽深得看不透。
兩側都點了燈,燈芒将他長睫投下一片陰影。眉眼宛如用冷調筆墨勾勒加深,疏冷中透着溫柔,又黑又沉像是要将她吸進去。
霍明阮瞧着,忽見他長睫輕微地一擡。
她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看得過于久,立即移開了視線,咳了聲,讓自己鎮定下來說:“你,自然是好看的。”
江奉聞言,如墨的眸子不動聲色動了動。
隔了片刻,他忽地抿了唇追問:“那臣的皮囊,是否符合郡主的喜好?”
霍明阮:“......”
江奉薄唇繃成一條線,目不斜視地凝她,攏在袖中的手輕摩挲着。
臉上神情并非是纨绔公子調戲姑娘那種态度,黑眸掩在長睫下,不動聲色,似在真心詢問。
霍明阮瞧着他這般模樣,便覺得也有幾分不自在。
憑良心說,他的長相是符合自己審美的,但......談論這個話題是不是有點過于暧昧了?
“為何要這麼問?”霍明阮抿了口茶,刻意不往旁處想,說:“符不符合我的喜好又有什麼關系?符合江公子未來另一半的喜好比較重要。”
江奉瞧着她,朱唇翕動,到底沒将想說的那句話說出口。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說不出的凝滞和安靜,霍明阮又抿口茶,吃了好幾口菜。
鍋爐裡冒着熱氣,在包間氤氲,将二人在牆上重疊的影子模糊。
霍明阮坐直身體,望向已經點着燈籠的窗外:“天色不早了,江公子吃好沒有?吃好我該回去了,待會被娘親發現不太好。”
江奉本也就沒怎麼吃,見她想走的模樣,也并沒有阻攔,順從地将筷子放下:“确實不早了,那我送郡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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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阮是一人來的,現在天色已晚,江奉堅持要送她回去,她推辭不成,便隻好由着他,反正這算是兩人最後一次單獨見面。
江奉的馬車被趙生架着送了江曲溪回江府,霍明阮又恰好是男裝打扮,懶得計較,兩人便上了同一輛馬車。
馬車并不大,一向是霍明阮和徐殷兩人坐。江奉身量高,等他坐上來後,整個車廂霎時間便充滿了年輕男子的味道。
從他身上傳來是一股冷調的皂角香,讓霍明阮想起自己在青州時用的香,勾出幾分熟稔的記憶。又想起這香味是江奉身上傳來的,便覺得有些說不上的奇怪。
霍明阮坐着身體,在心裡道,反正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以後就當不認識,今日他坐了就當做善事吧。
江奉在她身邊也規規矩矩坐着,京城沒有宵禁,戌時外面還很熱鬧,不時有嬉笑吆喝聲傳來,霍明阮便掀了手邊的簾子看。
“京城可真熱鬧,在青州這個時辰街上都沒有什麼人了。”
江奉順着她視線看去,街道兩旁還有不少攤販,樹上挂着各式各樣的花燈。
“是很熱鬧,所以郡主是更喜歡青州,還是熱鬧的京城?”
霍明阮聞言,忽地想起了前世戰火後的瘡痍。
她抿唇,“也不是更喜歡京城。隻是,喜歡熱鬧。”
說到這裡,她語氣低下來,自言自語的喃喃,“畢竟,熱鬧至少代表了盛世安平嘛。”
這句話是下意識地吐露,江奉瞧着她,從他角度可以望見她白皙的脖頸,随着馬車晃動的耳墜,以及纖長的睫毛。
無一處不透露着幹淨清麗。
在她沒看見的角度,他将目光從窗外移到她身上,心中奇異地湧出些陌生柔軟的沖動。
倒是沒想到她是這樣的想法,沒忍住道:“可惜古來即便再明主,盛世安平最長也不過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