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比萬骈話要多一些,似乎也是沒見過邵初瀾這種性格的人,受她的情緒感染,回答的時候也會多說幾句。
兩人一問一答,萬骈在後座沉默地處理公務。
三個人看上去相處得相當和諧,商務車很快滑進了拓荒村的郊外。
與方才經過的路上五彩缤紛不同,拓荒村從村□□界處開始,色澤便呈現出灰蒙蒙的土黃,邵初瀾感覺空氣中都彌漫着一股死氣。
黃褐色的粘液裹挾着灰塵從窗縫裡滲進來,邵初瀾升起車窗,用紙巾把粘液擦拭幹淨。
奇的是,那些粘液并沒有滲入紙面,而是如同膠狀物一般,附着在紙巾的表面,反射着車廂頂燈的光線,看上去有些剔透。
“這是什麼?”她奇道,還用指尖戳了一下,膠狀物順勢陷了進去。
司機掃了一眼,擰動方向盤的動作不停,“沒散幹淨的殘魂。”
從後視鏡看到邵初瀾依舊有點懵的樣子,司機多解釋了幾句:“人間每天都在死人,就意味着每天有無數魂體湧入鬼門關,但很多在人間無親無故,死後也無人立牌樹碑的,相當于沒有在地府正式登記,沒有陰間戶口,就隻能在鬼門關外圍漂浮遊蕩。”
頓了頓,他又有些唏噓:“鬼其實和人差不多,隻是存在狀态不同而已。也是要吃飯的,長期不進食,鬼也遭不住,過個百八十年的,支撐魂體的魂氣散完之後,就隻剩一層皮了。那層皮原本就是這種膠狀的。堆積久了,也就和環境産生的灰塵融在了一起,變成現在随處可見的灰黃色。”
邵初瀾聽他說完,忽然覺得手心裡的紙有點燙手。
現在相當于一個還有生命的魂體在她手裡,想起方才自己還用手戳了,邵初瀾表情有點難看,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司機注意到她臉色的變化,表情看上去高深莫測:“所以閑着沒事别用手亂摸,地府奇怪的東西多了去了,誰知道會在這裡摸到啥。”
商務車高速馳行,很快到了鬼門關門口。
和邵初瀾想象中陰森恐怖張牙舞爪的彩漆雕花門不同,這裡的鬼門關主體是一棵參天大樹,與周圍黃褐色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
像是廣袤荒漠上突兀出現的一棵綠植,四方萬裡皆是無盡灰黃,唯有此處生機盎然。
根部平鋪在地面上,朝左右兩側綿延數百米,形成天然的圍牆屏障。樹冠壓根看不出有多高,總之邵初瀾把頭上揚九十度,隻能看到密密匝匝的葉子,蓋在距離自己十幾米高的上空,更多的部分被濃霧遮蔽,看不真切。
司機下車繞道後座,恭恭敬敬給萬骈開門。
邵初瀾緊跟着從副駕跳下了車。
萬骈輕輕颔首示意他離開,用眼神示意邵初瀾跟上。
邵初瀾拎着背包快步跟上去,萬骈站在樹幹面前,擡手往虛空裡一拉一拽,待邵初瀾再看清的時候,他的手上已經多出了兩張卡片。
萬骈把其中一張遞給邵初瀾,邵初瀾接過後,看到紅底黑字的卡片上面,隻有簡陋的“通行證”三個字。
字體本身不太好看,張牙舞爪,背後襯着血管似的暗紅色底紋,怎麼看怎麼詭異。
邵初瀾把視線移開,擡頭看到萬骈順着樹幹的紋路,刷卡似的自上而下一刷——
薄薄的卡片接觸樹幹的刹那,暗紅的邊緣色彩幾經變幻,最終透出暗綠色的光芒。
以卡片為中心的光芒,如同有生命一般,向四周快速擴散。
而後在粗壯的樹幹上聚出幾行字,線條中湧動着綠光。
【萬骈/治安處】
【身份認證成功】
【前往駐地:厲壇/拓荒村。】
【通道已開啟】
邵初瀾注意到,原本在樹幹之後的,是看不到底的黑洞一般的深藍色,在萬骈撤下自己的通行證後,樹幹的那一頭,與遊戲安裝包的更新類似,在萬分之一秒的快速高刷後,一條青灰色石闆路從腳下開始,向遠處徐徐延伸,依稀可以看到那頭走動的身影。
邵初瀾學着萬骈的樣子,像模像樣地通過了鬼門關。
踩在幾乎沒見過的青石闆路上,石闆底部似乎沒有用水泥澆築,邵初瀾站上去,石闆像是會呼吸一樣,活動了一下,邵初瀾穩了穩身子,站住了。
“喂,别一直踩着啊,你好重!”
一個有些蒼樸的聲音傳來,邵初瀾好奇地朝四周看了看,萬骈并正對着屏幕登記入口處的數據,并沒有和她說話。
那這個聲音是?
“喂,低頭!看地下!”
邵初瀾聞言低頭,隻見腳下的青石闆忽然出現了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邵初瀾吓了一跳,慌忙退開,落腳處的青石闆無一不發出叫喊。
“不、不不不不好意思。”邵初瀾連忙擺手道歉,發現自己的腳落無可落,也很頭大:“我該怎麼做?”
石闆群忽然一陣翕動。
“你能聽到我們說話?”最初被踩到的石闆似乎也覺得神奇。
邵初瀾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或許是眼鏡的功效?”
石闆幽幽歎息一聲:“并不是,這眼鏡每個人都有,但他們都聽不到。你退回去,在樹根那裡,使勁擦一下鞋底。”
邵初瀾乖乖照做,在鞋底摩擦到樹根的瞬間,她頓時感覺一股力道從鞋底自下而上,托舉着自己,讓自己的周身都輕了不少。
她又重新走了回去,這次青石闆群沒再呼喊了,小幅度地活動了一下,便穩穩托住了邵初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