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初瀾從沒見過這樣的自己。
怎麼說呢,原本喜氣洋洋的面龐上凝聚着說不出的戾氣,眉宇之間内扣深壓,一副所有人都欠她錢的苦大仇深模樣,五官沒變,但組合在一起,就是說不出的扭曲和刻薄。
烏黑的半長發垂在耳側,蓋住了半邊臉,讓人看了隻覺得陰郁。
邵初瀾立刻甩幹手,撫摸上自己的臉。
她怎麼成這樣了?!
邵初瀾連忙揉搓自己的臉部表情和五官,盡可能讓它們變得柔和協調,但無論怎麼調整,都還是那副鬼樣子。
“相由心生呗。呵呵。”
依舊是熟悉的欠揍語氣,邵初瀾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拉開自己的衣袋拉鍊,把紙張解放出來。
紙張不知何時,已經把自己的身體完美地舒展開,施施然地躺在邵初瀾的小臂上,底下兩角彎曲成特定的弧度,像是翹着二郎腿。
“你現在腦子裡心裡全是負面情緒,面相能好看麼?”
邵初瀾忽然意識到,這或許就是孟晴雪所說的“被怨氣控制”的感覺。
腦子裡除了毀滅世界炸了地球所有人一起去死,其他什麼想法都沒有。
她重新掬起一捧水,排在臉上,給自己因為煩躁和怒火而發熱的腦袋降溫。
忽然想起什麼,邵初瀾從衣領裡掏出被擱置許久的玉佩,暖玉溫和的觸感從手心,逐漸蔓延至全身。
緊繃的身體慢慢地、慢慢地、漸漸放松了下來。
“我靠,這什麼神奇的東西?!”
紙張明明确确地看到,從邵初瀾握上那個玉佩開始,無數的黑氣從她身上四散而出,說成是逃逸也不為過。
在邵初瀾的視角中,就算她一直戴着眼鏡,也什麼都看不到。
畢竟怨氣不像魂體,凝成了形狀,說白了這玩意和空氣沒什麼兩樣。
她隻是覺得,自己大腦中的鈍痛如潮水般迅速衰退,一股清涼的感覺汩汩地注入腦海。
明顯感覺到不适減輕後,邵初瀾精神一振。
不斷在心裡暗示自己。
對,從小被好運眷顧,福氣加身的她,長這麼大都沒受過什麼挫折。
方才所想,其實都隻是一點點懷疑、一點點不甘心、一點點猶豫,被放大無數倍的結果。
事情本身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是嗎?
黑氣如蛇一樣,從邵初瀾身上的各個毛孔,衣領、袖口、褲管處,傾瀉而出。
紙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它,它它它好像遇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人物,待孟府裡快兩百年,形形色色的人他見過不少,個體的運勢和意念強到能夠生生把怨氣從體内逼出的,邵初瀾還是頭一個!
用它老家那邊的話來說,這是天下無雙根骨奇佳萬中無一的強運體質,在人間好運連連一生順遂,在地府無怨魂敢惹,無冤魂敢近,假以時日,必定修煉成一方大佬!
從今往後它要抱緊邵初瀾的大腿!跟着大佬走,它肯定能吃香喝辣!
此時的邵初瀾還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地被視為了大佬,還收獲了一個不算是人的“迷弟”。
等她感覺身上沉疴徹底排出,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被濕氣浸染得有些酸痛的關節,覺得周身一陣輕快。
頭腦清醒的感覺就是好!
邵初瀾仔細地把玉佩塞回衣領裡,拿起擱在一旁的羅盤,重新順着激光發射的方向進發。
隻不過,比起方才的深藍色,此時的激光已經很淡很淡,像是晴空一般的淺藍,而且斷斷續續,時隐時現,邵初瀾要走好幾步,才能勉強接上方向。
她拿着羅盤小心地四處敲擊,發現還是無法解決,于是低頭虛心請教趴在自己小臂上的專業人士。
“紙爺,這個激光怎麼變淡了?現在有些看不清。”
紙張聽到邵初瀾喊它,一個激靈抖了下身子,狗腿地道:“嗨呀這個正常,方才在那裡花了點時間,現在距離河底關閉肯定不剩多久了,越接近關閉時間,道具效果越差。”
邵初瀾不理解紙張說話為什麼忽然親切起來,不像之前一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但她沒多想,而是禮貌地問道:“那您知道現在大概還有多久嗎?”
紙張從邵初瀾的手臂上一跳,跳到了羅盤上方,順着激光的方向看去。
邵初瀾看着白色的紙面彎折又直起,如此反複四五次後,終于聽它得出了結論:“最多還剩五小時。”
邵初瀾一驚,腦海裡閃過秦謹受傷的手臂和蒼白無血色的面孔,心裡更加着急。生怕秦謹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給交代在裡面了。
腳下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衣擺在疾走中帶起了一陣陣風。
紙張在羅盤上被風一帶,一個沒抓穩,險些被吹走。
連忙扒拉着羅盤的一個角,身體被風吹得嘩啦嘩啦響,着急的呼救聲險些淹沒在風裡:“救救救救命!”
邵初瀾一把逮住它,不顧它的反抗,直接塞進了自己衣兜裡。
一開始是快走,但眼見着激光越來越暗,幾乎徹底斷裂,邵初瀾腦袋裡的弦也越繃越緊。
腳下跟生了風一樣的,隻知道規律地往前邁,然後是跑,然後是快跑,繼而是狂奔。
如果紙張露出頭來的話,就能看到邵初瀾的速度已經到達了每分鐘五百米往上。
但它已經無法計較這些了,在邵初瀾的衣袋裡,被風揚得上下颠簸浮動,頭暈眼花。
不知跑了多久,等邵初瀾終于停下來的時候,紙張才略微緩了緩,顫顫巍巍地把拉鍊撥拉開,伸出一個角落往外張望。
邵初瀾停在了一座宏偉的建築面前。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