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2018年9月X日。
27歲的灰原雄入侵一棟日本傳統式老宅。
這差不多是半年以前發生的事了。
砂庭院裡的枯山水很美。白砂細石将水波動态揣摩的惟妙惟肖。儉樸雅緻的石燈籠立在角落的灌木叢中間。大大小小、掌心相貼的幾尊地藏菩薩像伫在側邊。暗灰色人造木橋,一頭架設在砂石裡,一頭座落在秋季泛紅的落葉堆。晃眼一看,仿佛有一條聯系着此世與彼岸的通道就在庭院深處。
灰原雄無心去看。
他剛拔腿狂奔過幾條街區。
二十多分鐘前,意識到辦公室天花闆夾層裡面長年守望着自己的咒靈失去了咒力反應。灰原雄楞神一眨眼的空隙,随即放下正在批改的試卷,抄起桌上的智能手機,撥電話通知多年的摯交好友兼任務搭檔──七海建人。
──夏油前輩、會撤掉守護用的咒靈,隻可能是因為一個原因!
灰原雄依據七海建人回傳的地址入侵一棟位在郊區的老宅院。
沒有使用咒力,全憑體能。有賴自身意志力與腎上腺素賦予的短暫爆發力,灰原雄才能在9月莫名熾熱的雙重高氣壓帶底下越過工業化社會砌築于地表的障礙物,阻攔在夏油傑身前。
“夏油前輩!已經夠了啊!”
灰原雄額角與脖子上淌着汗水。
他知道自己來遲了。
穿過長長走廊,抵達主和室的門檻位置時,灰原雄目擊了28歲的咒術界最強屠殺完屋内大部分咒術師、從一名失去生息的受害者左側眼窩抽出短刀的場景。
當時屋子裡還在呼吸的人,就隻剩下夏油傑、灰原雄與樂岩寺嘉伸三個。
“請到此為止!”
灰原雄伸展雙臂,挺直腰杆。阻擋在夏油傑與負傷無法行動的樂岩寺嘉伸之間。
放眼望去,這整間主和室内,失去了生命的咒術師不下十位。他們身邊盡是一杯又一杯,灑在塌塌米上的茶水。
夏油前輩、在這些人的水中加了料?灰原雄瞬間就明白過來:夏油前輩、不是會排斥藥物手段的人。隻要毒死多數、除掉少數幾個勉強能行動的,這一間和室也就變成此刻的狀況。
參與這一場‘密會’的成員背景廣泛。
畢竟《兩面宿傩容器的死法》就是這樣讓各領域人們投以高度關注的話題。然而今天發生了這樣的‘意外’、所有企圖暗殺虎杖悠仁的派系都受到了人力折損……,想必即使拿不出證據,從明天開始,咒術界最強為了袒護學生做出了越線行為的傳言,會在某幾個圈子瘋傳開來。
──可是、将所有敵意與憎恨集中到自己身上……何嘗不是夏油前輩的目的?
灰原雄強打精神。拭去額頭的汗水。
不全是因為身體上的疲倦。他的呼吸依舊緩不過來。肌肉經曆幾百米沖刺,遲遲無法散去可怕的酸疼感。除此之外,灰原雄不确定,是不是這一年的秋老虎還在發威?和室裡面,空氣悶熱極了。就連大口呼吸,他也有點喘不了氣。
“灰原。”
夏油傑偏偏頭,連一絲感情也沒融進嗓音裡。
“出去吧,”他說,“這裡空氣不太好。”
“空氣不太好?”灰原雄笑了出來,“除非前輩先出去,否則我是不會離開的!”
其實灰原雄感受不到一分一毫快樂的情緒。他的胸腔裡囤積着身處血淋淋犯罪現場油然而生的憤怒與生理性的反胃。然而十年如一日,面對逆境與困難時,他總是笑着迎接挑戰。
“前輩、連這種時候也優先考慮别人呢。”
好久以前他就想問了:為什麼夏油前輩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明明很清楚該怎麼照顧身邊的人。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灰原雄入侵老宅的過程很粗暴。
因為趕時間。
他的動靜足以讓夏油傑幾十米外就注意到他的到來。
明明隻要有半秒鐘的餘裕,夏油傑便能從屍體上抽刀、蓄力、瞄準樂岩寺嘉伸、擲出。可最終,因為不願意看到灰原雄為了救人而動用咒力,夏油傑什麼也沒做。
這裡是多名高階咒術師被害的案發現場。
要是被檢驗出‘灰原雄’的殘穢,不是鬧着玩的。
“……樂岩寺校長沒做錯。”
灰原雄深深吸氣,壓低自己的視線,“還有這些人……”他們隻是一群商議如何祓除詛咒的咒術師,不該落到這種下場,“這些人的立場跟高專不同,夏油前輩殺了他們的原因,我能理解……”虎杖君畢竟也是無辜的,“可是前輩、老是這麼做的話……”
“出去。”
夏油傑的語氣很平靜,“你不出去也可以,灰原,但我們就陷入僵局了。你不離開,我們杵在原地,不需要多久就會被其他人發現。無論如何樂岩寺校長很快就會失血……”
“──不好意思打擾兩位談話。”
27歲的七海建人呼出一口氣,用袖子擦拭下颚的汗水。時機恰到好處的出現在拉門後面。
“我帶了有用處的東西過來。”揚了揚手裡的汽油桶,七海建人彎腰,将桶子放在走廊上。
“然而我想不通的是……灰原。如果我的記憶力沒出問題,我不應該是這間屋子裡唯一拿着這種桶子的人才是。”以一種公事公辦的态度,七海建人走到灰原雄的身邊,“難道這間屋子裡有一個笨蛋不知道‘按照計畫’這幾個字該怎麼寫?”
灰原雄臉上閃過一絲尴尬。
夏油傑也頓住了。他對于眼前的狀況突然有了更糟糕的假設。
不得不說、他的假設往往也是正确的。
“夏油先生,您猜對了。我們不是為了與您辯論行事準則,才在32度高溫底下沖過幾條街區。”
七海建人從背後的皮帶抽出一把軍用刀。
“我們隻是決定,倘若這次也阻止不了您,我們就會參與其中。比起總是被排除在外,站在能協助您的立場,事情會有所不同吧。”
七海建人将軍刀的刀鋒嵌在距離樂岩寺嘉伸的頸動脈不足一厘米的位置,眼皮眨也沒眨,仿佛他沒有正在威脅一個傷勢重大且性命垂危的保守派中堅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