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尋接受得太平白。
換言之,他總是不鹹不淡,逆來順受,除了要求齊懷邈把王八接過來,似乎對什麼都不關心。
齊父齊母對他也沒什麼好臉色。
齊母倒還過得去,再怎麼也是自己親生的兒子,既不能塞回肚子裡,又不能直接扔了。無非是臉色差一點,旁敲側擊地對劉景尋好一點。
齊父則不然。倆人辦公室沒隔三十米,低頭不見擡頭見,老頭對他的意見全寫在臉上。
公司裡那幾個遠房親戚還以為齊懷邈被查出來不是他爹的親兒子了,有點躍躍欲試。
他兩頭不讨好,每天對着劉景尋的王八訴苦。
“你媽喜歡什麼?啊?”
王八是隻黃喉拟水龜,簡單漂亮的入門款,默默地把半身泡在小水灘裡。
“你天天跟你媽待在一起,連他喜歡什麼都不知道?”
齊懷邈越說越來勁:“你這叫不忠!不孝!”
身後人幽幽地問:“你媽喜歡什麼?”
齊懷邈吓得一激靈。
他磕磕巴巴地說:“我媽喜歡做西點……”
劉景尋坐在水缸旁邊,往缸裡投了撮龜糧。
“我又不是要吃了你,你慌什麼?”
齊懷邈弱弱哦了一聲:“你媽喜歡什麼?”
劉景尋一頓,冷笑一聲:“死太早了,我不知道。”
“……”
又安靜了,齊懷邈一陣抓狂。
他小心翼翼地擡眼看劉景尋,卻正正好和他對上。
“怎麼。”劉景尋說,“你都敢睡我,不敢看我?”
也不是。
他就是不知道該從哪開始找話題——兩人似乎沒什麼共同語言,貿然從某個地方開始話題可能就會踩雷。
比如你媽有什麼愛好。
劉景尋的語氣比他想象中敞亮,但也比他想象中更陰陽怪氣。
兩人僵持不下,直到齊懷邈也伸手去捏龜糧,劉景尋沉沉歎了口氣。
他說:“你就非得有英雄救美的情結嗎?”
“什麼意思?”
“你知道你可以扭頭就走的。”劉景尋說。
“我扭頭就走了,你自己待在這不尴尬嗎?”齊懷邈說,“我這叫以己度人。”
“我沒說現在。”
劉景尋說:“你那天應該扭頭就走的,不然不至于搞得現在大家都很尴尬。”
“孩子不就是我的嗎?”
齊懷邈把他拽下來,把人抱在腿上。
他好輕。他恍惚地想,和肌肉密度完全不一樣。
“孩子都是我的了,我這個當老爹的跑了,給他當了個什麼榜樣?”
“孩子死了。”劉景尋糾正。
齊懷邈又被噎住,恨不得跪下來以頭搶地求他别說了。
好歹換個措辭吧?!
劉景尋隻是淡淡地盯着他,眉眼間的不解作不得假。
“不如這樣吧。”劉景尋說,“等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去把登記解除。”
“不可能!”
劉景尋頓了頓,接着說:“這樣對大家都好,不會拖累你。”
齊懷邈納悶:“為什麼結婚會拖累我?”
“我家裡的情況你知道的,不能給你帶來什麼利益。”
“所以?”
“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願意解除這段關系。”劉景尋耐着性子說,“我一不能在事業上幫襯你,二不會天天哄着你,我甚至懶得跟你說句話。你是不是閑的?”
齊懷邈恍然大悟。
他一拍大腿:“早說啊!”
劉景尋幾乎驚恐地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
沒覺着疼,一低頭,拍的是劉景尋的大腿。
齊懷邈幹咳一聲。
他正色道:“你以為我都沒考慮過嗎?”
劉景尋隻差拿黑色馬克筆把“考慮過嗎?”寫在額頭上。
他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這麼簡單的問題,齊懷邈反倒扭捏了。
“可以直接說嗎?”
劉景尋冷冷地說:“求你快說吧。”
齊懷邈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幾分孺慕之情:“就是特别喜歡你……我看你好像有需要,又似乎不太在乎身體關系,簡直是一拍即合。”
“我真情願沒和你一拍即合。”劉景尋麻木地說。
“你同意啦?”
劉景尋不語,從他大腿上溜下來,抱起裝有王八的水缸轉身上樓。
齊懷邈站在原地,問:“這是同意了吧?我當你默認了。”
劉景尋沉甸甸地默認了。
不得不說,齊懷邈的确戳在他的痛點上:
要按照原先的計劃行事,出了這種事,他恐怕還有些力不從心;但從現在開始脫離家庭,他一時半會又找不到維生的手段。
至于齊懷邈看中的身體關系?
你不能指望一個對自己身體狀況毫不知情的人把它看得多麼重要。
劉景尋把王八安置在梳妝台的一角,腿彎觸在床邊往後一仰。
流産嗎……這麼大的事,聽起來似乎還離他挺遠的,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事情。
但事實是,他已經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經曆過了。
但他并不覺得非常難受,仿佛一切都随着鮮血的流失從軀體中抽離了。
他甚至覺得格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