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妤妹妹肯雪中苦練,又得容妃娘娘日日撫琴指點。”良貴嫔欣慰感歎,妤美人總算找回了自己的光彩。
曲至高峰,殿上妙人開口淺唱,歌聲絲毫不遜舞技。
細細聽來果然還是那首相思曲——隻不過經由容妃妙手改編與樂坊日夜排練,還原了曲中百姓攜手載歌載舞,歡欣企盼盛世的意味。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注②)。這相思曲也許不止寄托了先朝南妃年歲輪轉、遙隔千裡的思念,亦蘊含着瑜國百姓對物阜民豐、君民同心之願。”
聞身邊人淺聲低語,君珩柔情轉面,見她一襲鸾紋鳳羽珍珠鍛袍若銀霧皚雪、玉淨香柔,不禁輕捏了玉手握于掌心。
“卿卿費心了。”
“臣妾不敢居功,這可都是傾兒的功勞。”
曲聲漸息,皇帝重賞了妤美人和舞女,又轉頭看向南香國主。
“此舞特地為南香國主和公主所獻,二位意下如何?”
“承蒙陛下關懷,實在令人大開眼界。”香啟端了酒杯于席上恭敬起身,面帶笑意,“隻是即便沒有這舞曲,小王也從他處足見瑜國富強殷盛,又深谙藏富于民之道。”
“國主此意,可是肯歸附吾國,結彌兵之盟,開兩境之利,修秦晉之好?”
“正是,但前提是陛下答允三個條件。”
“什麼條件?”君王正身于龍椅,眸間溫潤柔仁又無邊如淵。
“其一,公主入宮,必居高位。”
君珩與雲柔哲對視一眼,輕點了頭。
“其二,冬家染指我國叛亂,其族女不可正位中宮。”
香啟意味深長的神色與君珩的深邃眼瞳交彙,這是他力所能及的對仇家的報複、對幼妹的保護,以及對他們的報答。
“……最後一個條件呢?”
“若有一日,吾妹不願再居于深宮,請放她自由。”
殿上寂靜一息之後議論四起。香啟低頭拱手,轉瞬如年地等待着一個盛國明君應有的答複。
“朕答應你。”
不等衆人從訝異中回過神來,君珩低沉而不容辯駁的聲音再次響徹殿堂:“南香國公主系兩國之願,彰金石之約,擢冊為頌妃,賜居寶香宮。先帝南貴嫔依例追封太妃。”
“皇上家事亦為國事,是否該與朝臣商議,再做打算?”德妃漲紅了臉幾要站起,又覺自身唐突而軟了嗓音,“後宮多了新的姐妹,臣妾本該歡喜,隻是皇上也應顧着宸妃妹妹可能吃心呢……”
她自是更在意冬家女不可為後的命門,但見皇帝恐不會為此阻斷兩國結盟,隻得先壓下公主的位分,日後再與家族籌謀。
“無妨。朕已與宸妃商議,後宮正可借此重立女官之制:公主雖為後妃,實行女官之責,司掌制香一域,兼議兩國民利往來之事。”
“小女多謝陛下!”香凝公主似也很滿意,恬笑着起身行禮謝恩。
“女官諸事以宸妃為首,容妃協同,六宮聽命而行,不得有違。”
“(嫔)臣妾遵旨。”
後宮妃嫔悉數跪于殿下,隻是雲柔哲起身時被君珩拉住,便在席上颔首福了身。
“早聞瑜國皇帝三宮六院,佳人無數,今日得見果真名不虛傳。”香啟眉眼上挑,不顧鄰旁秋清晏的眼神阻攔,捏着玉杯調侃起來。
“南香國主與朕年紀相仿,卻尚未成家,若是看上了哪位瑜國女子,朕可替你做主賜婚。”
“如果,是容妃娘娘呢……?”濃眉細眼含笑着似不經意脫口而出,又繃直嘴角顯出滿面的認真赤誠。
雲柔哲看向容妃,正對上她驚訝茫然而有些不知所措的蹙額,周身仿佛陷在那件嫩鵝黃金絲絨如意紋禮袍裡。
“國主說笑了。”君珩倒是不露聲色,坦然自若,“不過容妃屢次有功,是該褒賞……就晉為賢妃,與頌妃同行冊封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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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很久沒翻牌子了,新封的頌妃和新晉賢妃的綠頭牌都做好了,您看要不……”
卓公公面露難色,宮裡添了新人,又是位和親公主,依例很快便會得到皇帝寵幸,若非太後也在背後督促,給敬事房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将牌子端到福甯宮來。
“朕不是說了,頌妃的職責并不在此。”君珩擰着眉心放下手中書本,半心虛半慌亂地偷瞧兩眼對面軟榻上專心執筆的雲柔哲,略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他們以後也不用來了。”
“他們也是依例行事。”雲柔哲停了筆,好奇拿起一枚盤中最顯眼位置的綠頭牌,輕輕觸摸刻印“蕙宸妃”字樣的凹痕,“皇上好像從未翻過臣妾的牌子”。
桃花眸驟然一亮,輕然握住白皙修長的指尖,将玉牌轉移到自己的掌心。
“那今日便翻一回。”
宸妃的綠頭牌第一次被掀翻于盤上,卓公公立刻帶着人退出殿外。
“以後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小的明白,多謝公公!”敬事房的小太監揣着萬分僥幸而後怕的心髒,扶着帽沿趕回去複命了。
月窗燭影,香暖紫鸾床帳早早放下。
君珩正戀戀不舍又略微難耐地從朱唇輾轉于白膩頸間,忽而捧着她的下颌朝向燭光凝滞一瞬,繼而猛然褪下最後一層薄綢寝衣。
“阿珩……?”
她全然未覺,無暇白璧上生出點點紅星,如殘冬枯梅染了潔淨雪地,令人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