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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辦運動會那周,除了周一,剩下四天都沒有課程安排。
黎也進校晚,錯過了報名參賽的機會,姥姥姥爺直接幫她請假,帶她回深港市度假了。
世德國際運動會每年開幕儀式的陣仗都很大,可以邀請家長到場參加。
黎宿拿了邀請函回家,問黎知懷和慕之和要不要去學校看開幕儀式,那天她會擔任班級引導員出場。
心裡還是期望父母能多參與進她生活的每一個重要階段。
但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黎知懷工作任務緊,抽不出時間,黎宿理解,但慕之和也拒絕了,理由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換過:“你爸爸不去,媽媽一個人去不好意思。”
真是敷衍到了極點。
她甯願把一天的時間花費在商場上,無用的社交上,也不願到學校參與親生女兒的生活軌迹,明明她看起來那麼疼愛她。
黎宿難以理解,被冷落,被拒絕,次數多了,心涼,語氣也冷:“這有什麼不好意思?媽媽,你真的太依賴爸爸了,就好像沒有爸爸在,你什麼都做不了一樣。”
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我都已經長大了。
話落,慕之和又是那副再熟悉不過要哭了的表情,滿含淚光的看着她:“宿宿,你是不是也開始覺得媽媽很沒用了?媽媽是什麼都做不好,也做不好你心目中的媽媽。”
“宿宿,不可以這樣和媽媽說話,會傷了她的心,快跟你媽媽道歉。”
黃青上前安慰慕之和,哄慕之和就跟哄小朋友一樣,這副畫面黎宿看過無數次。
黎宿總是對慕之和的眼淚無計可施,再無奈,也會像之前無數次那樣,保持一個乖女兒該有的姿态,低頭走近慕之和,說軟話:“對不起媽媽,是我沒有考慮得當,不會有下次了。”
自上次小聚過後的第二周開始,黎宿就已經在接受舞團那邊安排的高強度體能訓練了。每晚在訓練房酣暢淋漓地運動到規定時間後,都要上稱、上卷尺測量記錄好全身數據才能離開。
三千米長跑這項運動安排在運動會最後一天上午。
八點前啟動的項目少,這會兒大半的學生都聚集在大操場觀賽,嘈雜聲四散傳開,黎宿和鄭輕墨還有其他參賽選手在樹蔭底下的簽到處備賽。
“這次你第一還是我第一?”
鄭輕墨事事都争強好勝,讓她赢了她才會開心,黎宿跟她相處了一段時間,多少了解她的性子,說:“你。”
“昨晚訓練的三千你比我快了五秒,今天我狀态好,誰先誰後也不一定。”鄭輕墨再次認真道,“你不準讓我,聽到沒?”
“比我厲害的人有很多,你不要隻看我。”黎宿提醒。
“诶呦,牛啊喂。”
路過的短發女生環着臂,往這兒斜一記白眼,有意無意的說了句滿含輕蔑的歎詞,她身後還跟着兩個掩嘴在說小話的女跟班。
“有病。”
鄭輕墨瞪了回去,又不以為然地面對黎宿說:“她們都是屁,在我眼裡就隻有你這一個對手,讓我做到不關注你,很難,不對,是超難。”
鄭輕墨一直都覺得自己是最牛的那個,舞團裡的高強度訓練,像她這個年紀的,沒幾個吃得消,她剛開始也看外在表象,以為黎宿看着軟柔,肯定不行,但黎宿偏偏能行,還特拼,她身上有一股什麼不服輸的堅韌勁兒,從内到外的每一項數據都到達标準,甚至完美無暇,舞團裡的老師都誇她是個好苗子,就是表面上心不夠野,無欲無求,讓人拿捏不住她的弱點,也沒辦法去定義她的價值。
鄭輕墨覺得,黎宿這種人是最可怕的,她有不動聲色的耐性,會隐藏,隻要她想,她就一定能做到。就從她不聲不響,單靠文化課成績拿下來淮京市中考狀元這一頭銜就可以看出。
明明資料上顯示她初中三年的成績是中遊偏上,沒有展露出過分優秀,以至于讓人掉以輕心,沒有把她列入競争對手名單,到最後徹底地輸給了這樣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看似與世無争的她。
鄭輕墨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無論對誰,時時刻刻都起提防心。
黎宿前幾天參加的項目都為班級獲獎了,輪到了長跑這項運動也就沒想着要争奪排名了,視作很普通且毫無壓力的一場賽,萬萬沒料到會有事故發生。
步伐摩擦間,不知是誰從背後撞了一把準備沖刺的鄭輕墨。
猝不及防。
鄭輕墨腳步踉跄往前摔,這一下還拉扯了跑在微前的黎宿,兩人幾乎是受着同一股沖勁兒往前撲,黎宿雙膝重重磕在粗糙的橡膠跑道上,手掌才在反應過來那瞬撐地面穩住身子,所以,她摔後是跪着的姿勢,而鄭輕墨整個人都倒地。
看台距離賽道有些遠,大屏幕上播放的是整個賽道上的實況,出了意外事故後,掌控攝影機的高三學生立刻往那塊地方放大鏡頭,看清了發生了什麼事的學生群裡發出陣陣驚呼聲,離得近的學生會成員最先反應過來,進入賽道将兩個女生扶起往側走,裁判老師吹着口哨往兩個女生方向跑,身後還跟有提着醫療箱的醫護人員,其他還在跑的學生隻是稍微停下看了看現場狀況又繼續往終點跑,沒有因為事故而熄滅比賽精神。
兩個女生被扶到看台第一排椅上坐穩,裁判看了眼她們倆的傷處,忍不住倒吸了口氣,指揮湧上來的學生會成員散開,空出大片的空間,讓醫護人員給傷者處理傷口。
女醫生說:“需要把傷口裡的碎石子挑出來,會很痛,忍忍。”
這一跤摔得不輕,也是真的比任何一次在練功房摔得要慘,膝蓋觸地肌膚磨破了一層皮,血淋淋的傷口裡全是碎石子,觸目驚心,所幸,手掌沒事,隻是手腕因剛剛壓力有些疼。
清理傷口這過程,黎宿疼得直皺眉,感覺大腦已經無法思考了。
鄭輕墨的眼睛都紅了,她比黎宿傷得重,下巴都磕破了,等痛感消緩了點後,她幾乎是咬牙切齒,逐字逐句低吼了出來:“我要舉報,有人推了我!”
“你确定嗎?”裁判問。
鄭輕墨說:“百分之百肯定!”
以詹長庭為首的高一部學生會成員,帶着紅袖袖帶,撥開圍觀的人群,來到她們跟前,詹長庭作為頭兒,開口:“比賽的視頻已經調出上交到裁判處複查了,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之後,她們被轉移到醫務院。
上京城裡資源緊張,少有占地面積大的學校,但世德國際是例外,畢竟是百年以來富家政權後代集結地最多的校園,又擁有各方資源支持,光是室外舉辦活動用的大操場就有四個,還沒算上人工造景林地和馬場。
醫務院在學校的西南角,也就是小學部和高中部中間那個大操場正北向的一幢三層院樓,常春藤攀在紅棕色的牆上,藤盤虬結成片,蔥茏茂盛的藤葉在秋風中輕輕撥搖。
藍色的床簾将病房分割成兩個地帶,鄭輕墨在靠窗那張病床,帶着‘禮’來看她的人很多,她一個都不想理,都涼着,坐在床邊打電話和父母訴說剛發生的事。
黎宿也被班上熟悉的同學圍着問有沒有事,班導朱智也過來關心了兩句,說要打電話通知她父母,她阻止了:“不用了老師,我已經跟他們說了。”
其實沒有,她撒謊了。
她知道,就算告訴了父母,他們也不會親自過來,隻會找理由和借口讓她理解他們。
“那他們有空過來接你回家嗎,我給你批假。”朱智眼鏡底下那雙黑眸似有着洞察一切的敏銳,“你不止今天看起來有點疲憊,你要好好休息了黎宿,你們現在才高一,還不需要太拼,身體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