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溫如珺堅持給他們親自下廚,天氣不錯,院子裡的花格外香。白日看見的那面牆後果然種了滿牆的紅木香,見宋璋目光停留在花上,魏無笙贊道:“這花養的格外地好,溫娘子有一雙巧手,蕙質蘭心,是王兄的福氣。”
“鄉野婦人閑來無事作趣罷了,她從前也愛擺弄這些,花了幾兩銀子從販子手裡購來,平白耽誤許多功夫,沒想到我走後這些野花開得更盛了。”
王冕對這些花沒什麼興趣,看着隻覺礙眼,一面招呼衆人在院子裡擺好的桌前坐下。蔬菜已經洗淨備好,王冕拿了幾個鐵簽烤着。
溫如珺在準備肉菜,一雙細瘦的手臂運斤成風,頗為娴熟地斬斷了肉上的筋膜,骨肉瞬間分離,渾圓的砧闆咔嚓作響,她抓起一把骨頭扔在了一邊的盆裡。粉紅可愛的豬肉,筋膜一扯,便撕下一塊乳白的紗一般的筋膜,好似牛乳一般。一塊一塊堆積在一起,放在骨頭旁邊。
宋璋道:“王大哥謙虛了,溫娘子這雙手既能養的一手好花,又能作得一手好畫,顔色、筆法,筆筆傳神,與大家不遑多讓,豈是鄉野婦人可比。”
“宋娘子謬贊了,什麼大家不大家啊,不過我那老泰山倒确實是作畫的畫師,陪嫁的時候陪了好些畫兒啊顔料啊,不過我也看不懂,後來出了事,就都賣了。”
“溫娘子一定很難過吧。”
宋璋看向溫如珺,她正在剖一塊雞心,砍骨頭的刀口有些鈍了,她在磨刀石上滋滋地磨了,清水一沖,擦拭幹淨,而後抵在雞心邊,右手按着肉,左手推着刀,橫刀緩緩進入,像在切割一塊精美的藝術品。
雞油和雜亂的血管那麼一劃,瞬時剝落下來,往前邊的牆根一扔,被那群紅花綠葉争相吞食,化作了上好的肥料。
她一串一串地将雞心串進鋒利的簽子裡,溫婉地笑着,“不過是些死物,有什麼難過的,人要是真沒了,那才叫難過。夫君有難,做妻子的豈能不幫,姚郎君是夫君的好友,我自然要傾盡全力幫他。宋娘子也是女子,一定也懂我的心意的。”
宋璋說,“我懂的。”
魏無笙面色帶了些許嘲諷,她懂得什麼?
夫君有難,做妻子的豈能不幫......
這不是他的道理,也不該是她的。她也曾做過他的妻,那麼小的妻,少年夫妻,更為可貴。
他生着病,不能動了,所以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他觸摸不到的陽光。她想要什麼他都給她。
可是他做什麼她都不能滿意,隻要傾力相對就會得到她的心?對這個白眼狼而言并非如此。
她想要什麼,在做什麼,簡直匪夷所思,他猜不透。
反倒是把一顆心全給了另一個處處約束她的男子,傾力以對的人是他......
同樣是丈夫,一樣的妻子,她的愛卻不能分得均勻。
隻是憑她的喜好罷了,可是喜好是那姓舒的?不能理解。
“溫娘子說的是尋常女子,知書識禮,仁善賢惠。可有些女子,見了新歡忘了舊愛,為了新歡處處算計,務必要擺脫舊愛,乃至要謀死丈夫。若是遇見這樣的妻子,你們說,該當如何?”
李裕聞言默默轉過臉,大口吃着手裡的烤串,又來了......他可不摻和這事。
姚術道:“若隻是算計脫身倒也未嘗不可,給了她嫁妝資産,放了她解脫便是。若是要謀人性命,便不可輕視了,這女子心思毒辣,全不顧惜夫妻情誼,理當捉了她見官,送她和那奸夫進了大獄,自此夫妻恩斷義絕。”
宋璋看了一眼魏無笙,“夫妻情誼也得有情誼才算夫妻,若是那丈夫先頭便哄騙欺瞞在先,算計欺負在後,妻子全無一日舒心,一絲暢快,偏偏解脫不得。走投無路,忍無可忍,那也不過是無奈自保之舉。”
王冕道:“倒也确實不可一概而論,夫妻兩個若過不下去了,隻當商量和離,或是回娘家,或是改嫁,我王某都必定歸還嫁資,并添妝一份,送她出門。畢竟是多年的夫妻,不好再做紅眼對頭的。”
魏無笙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宋璋,“王兄倒是豪爽,我這人心眼小,若這女子落到我手裡,我定然要叫她生死不能,脫胎換骨。”
宋璋渾身一涼,離魏無笙遠了一些。
溫如珺抓起串好的肉放在爐子上,笑道:“魏郎君這說的是誰呢?”
粉白的肉不一會兒滲出金黃的油脂,滴在炭火上飄香作響。李裕走來往魏無笙手裡塞了一把烤蒜,“他說他一個朋友,一個朋友,哈哈。”
李裕有些擔心魏無笙的狀态,他最近對那個女子越來越關注了,若真生了情,那往後要怎麼取她的眼。
對獵物動情,無異于自設羅網。
“你打算什麼時候送她走?就一直這麼讓她跟着?”
魏無笙亮出了耳後的那顆痣,“我和她結了子母契。”
“你瘋了?你把命交到一個女子手上,如果她出了事,你也不會有命在!你不是對我說過她的狠毒嗎,你知道怎麼還和她結契?”
他是要魏無笙哄着她,可沒要他把自己搭進去。梁王的人本就虎視眈眈,現在好了,保護他一個不夠,又多了一個麻煩。
“她給你吃什麼迷魂藥了?”
魏無笙道,“記得梁王好美人,數年前因為一個女子心神不甯,大病一場。”
“你别轉移話題啊,這咒快解開,不是鬧着玩的。”
“那個女子的畫像和她有六七分相似。”
李裕回想起來,似乎确實有這麼一回事,隻是長相……他記不清了。他并不信任魏無笙的說辭,“你别告訴我你要把她獻給梁王,他可不是傻子。”
“自然,要訓練一番,何況她不是有魅妖的妖丹嗎?我們取不出來,總該發揮點作用。不然白吃白喝,抓她不是為享福來的……”
魏無笙說得煞有介事,李裕隻是冷笑,“但願真是如此,若還存了其他心思,我勸你趁早收手,這女人是個禍根,遲早反咬一口,連累你我。”
“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