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臨笑容漸漸淡去,有些嚴肅道:“我不娶側夫。”
風繼望着她,問:“為何?”
風臨道:“長姐,你我一同長大,應是知道緣由的。……我的王府,隻會有一個男主人。不管将來是聯姻還是娶心愛之人,我都如此。隻一個王夫,絕不再娶納。”
說道此處她目光微暗,低聲道:“我不知道父親這些年過的到底快不快樂,但我不會讓我的王夫受父親受過的苦。絕不。”
風繼沉默着低下了頭,良久道:“随你吧。隻是你要知道,這樣你便失了姻親這一大助力。”
風臨笑道:“我不在乎。好女郎便靠劍取功名,何須男子?”
風繼搖搖頭,歎氣道:“你啊……還是太小……”
風臨笑着起身,繞道她後面抱住她,笑着說:“小就小,反正還有你在。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太女殿下!”
風繼被她晃得頭暈,無奈笑道:“好好……知道了,想甩也甩不掉,隻管到底罷。”
“哈哈哈哈哈”
嬉笑間,門外來人傳報:“禀太女殿下,明鴻君來訪。”
風繼柔聲道:“快請他來。”
風臨松開手道:“哎呀……那我該走咯!”
“誰要走啊?”
一道溫潤聲音傳來,随即一藍衣人影翩翩入殿。
風臨走上前,故意做出一副嚴肅表情,行禮道:“見過姐夫。”
子明鴻笑道:“你呀……一時不拿我打趣便難受。”
風繼早從椅子上站起,走到他身邊。二人輕輕拉起手,相視一笑。
風臨道:“待不下去了,在下這便告辭了!”
“回來。”子明鴻笑着叫住她,而後擡手示意仆人搬來許多器皿,和兩大盤桂花。
子明鴻道:“我托人尋了些早開的桂花來,不如做些酒埋下,等你們回來也能喝了,豈不比尋常酒水更有趣味些?”
風繼道:“好,依你。正巧我現在沒什麼事,不如現在做了,正好臨兒也在。”
風臨笑道:“好哇!”
三人說說笑笑坐下,撿桂花,閑聊天。待到天色微暗,填了三小壇。
三人帶着酒壇,于東宮庭院處尋了個槐樹埋下。約定回來後取酒一嘗。
如此做完,風臨也不再打擾這二人,騎馬回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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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宮。
風臨一進宮門便直奔蘭芷蘭殿,兩三步越過宮階,剛想跨進殿内,卻于門檻外收回了腳步,笑着對外面的内侍說:“勞你去告訴公子一聲,說我來見。”
内侍聞聲入内,不多時子徽儀便出來了。
子徽儀踱步而出,有些奇怪道:“這是殿下的宮苑,殿下直接進來便是,怎麼還叫人傳話呢?”
風臨望着他,聲音輕緩,卻極為認真道:“公子矜貴,我不敢唐突。”
她站在殿中,面容滿是認真和小心,似乎她面對的是一個玉做的人,隻有捧在手裡,不能随意對待。
公子矜貴,我不敢唐突。
子徽儀腦子回響着這句話,忽然紅了耳朵。
他一時慌亂,獨自尋了個椅子坐下,竟忘了邀風臨同坐。
風臨不介意,自己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對着身後人一揮手道:“你們先出去吧。”
平康皺了下眉,卻被一側的白蘇拉着走了。
不多時殿中已剩彼此二人。
子徽儀輕輕問:“殿下突然來訪,可是有急事?”
風臨規規矩矩坐在廳中椅子上,兩隻腿也立得筆直,道:“也不算急事,就是過幾日我要同長姐一同巡軍,或許要走一段時日,來告訴你一聲。”
“原來如此。”子徽儀低下了頭,“何時動身呢?”
“七日後。”
“隻是巡查,不是去打仗吧……”子徽儀聲音微沉。
風臨笑道:“就算是打仗,也不可能派長姐去啊,太女可是半個國君,母皇不可能讓她冒險的。去的也不是邊關,隻是吳城。公子放心。”
“嗯……”子徽儀微微放心,臉上總算有一點笑意。
風臨看着他,忽然輕聲開口:“這次我去是熟悉軍務,或許明年便會入軍。到時若能掙出些功勞,我打算去求母皇……求她,給我賜婚。”
子徽儀心漏了一拍,似乎預感她要說什麼。
風臨道:“我很厲害,她們都說我身手好,去了軍中定然大有所為。我也是這樣想的。公子,你知道麼,我朝許久沒有一場大勝了,我要改變這個陳局。
我想憑我手中的劍,收複失地,痛擊外敵,要那些人明白,我武朝還是當年那個武朝!”
子徽儀就靜靜坐在一旁聽着,嘴邊挂着淺淺的笑意。
她略略平複激動,擡眼看向子徽儀:“公子,我有自信入軍定能立下功名,隻要兩三年的功夫。這兩三年……公子……不,徽儀,你願意等我嗎?”
子徽儀猛然瞪大了雙眼,漂亮的臉滿是驚訝。
風臨道:“我在宮裡長大,對男人間的争鬥很是厭煩。故而幼時起,我便暗暗發誓,此後隻娶一位男子,絕不會讓我的王夫受父親那樣的苦。
我以後不會做皇帝,未來隻有一個王府,嫁娶長姐不會幹涉。我和你保證,若你願意,日後我的王府隻有你一位男主人,一世相伴,絕不娶納。”
風臨頓了頓,牢牢握住顫抖的指尖,努力使聲音變得平靜,道:“徽儀,你願意麼……等我求娶你。”
久久未得到應答,風臨越來越緊張,心嘭嘭跳個不停,她幾乎是硬逼着自己擡頭,誰料一擡頭便有一張漂亮臉蛋撞入眼簾。
子徽儀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面前。他紅透了臉,卻還是笑着蹲下身,認真看着風臨的雙眼,道:“我願意等。”
說着,他修長的手指慢慢攀上風臨緊握的雙手,輕輕握住。
風臨感到他掌心的暖意,指尖的顫抖也漸漸平複,隻剩下胸膛中嘭嘭響的心跳。
子徽儀半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願意等。多久都行。多晚都行。”
風臨的臉在一瞬紅透了,她騰地從椅上彈起,同手同腳地跑到一邊,道:“我我我知道了,公子既然願意,那就太好了。天很晚了,我我我先不打擾公子休息了,告辭了,告辭!”
說罷她扭頭就跑,跑至門處還被門檻絆了一下,十分慌亂地逃了。
殿外地平康抱臂而立,眸光望着風臨逃跑的身影,輕輕開口:“啧。”
白蘇往前走了兩步,見他不動,回頭問他:“你這呆子,還愣着什麼?殿下都走了。”
“嗯。”平康放下手臂,擡步跟随。走前他有幽深目光瞥了殿内一眼,裡面那位絕色少年還呆在原地。
過了不知多久,子徽儀才回神。
他長發傾洩,走到窗前停下,額頭觸着微涼的窗柩,幽幽望着風臨離去的方向,擡起方才拉住風臨的手,輕輕一吻,聲音如歎如訴:“我的殿下啊……”
風臨一路狂跑,慌亂間竟跑到皇夫的正殿去了。
正巧皇夫同風依雲正在拟她出行所需之物的清單,見她來了風依雲道:“怎麼跟見了鬼一樣,你來的正好,看看這些東西夠不夠有沒有缺的?”
風臨接過紙張,随手遞給了寒江,道:“你們理我還不放心?不必看了。”
說話間她坐到皇夫身邊,笑道:“父親怎麼不高興的樣子?”
皇夫勉強笑了笑,說:“你們出門這麼遠,難免心慌。沒事……”
風臨剛想安慰,卻聽得外面一隊腳步聲,果然有内侍入殿通傳:“陛下來了。”
幾人連忙起身去迎。
武皇大步入殿,見了風臨,展顔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這次要去吳城,可有擔憂?”
風臨道:“孩兒不過是随姐姐去巡查,若這便怕了,日後又怎麼為母皇效力呢?”
“哈哈,好。”武皇笑了笑,轉而對皇夫說,“你教出孩子,個個都很不錯。”
皇夫道:“臣愧受,實是陛下教導之功。”
武皇随着衆人一道坐下,又對風臨叮囑了許多,道:“朕心中對你有期許,你日後不要令朕失望。”
風臨道:“母皇放心,孩兒必然盡力去做,不教母皇失望。”
“好。”
皇夫在一旁,聽了這話不由得低眸。
稍晚些,風臨也不打擾父母,和弟弟退出了殿,各往自己的住處回。臨分别時,風依雲突然停下了腳步,說:“雖然父親和母皇都囑咐了你,但我也要啰嗦一句。你這次出去,雖說也要辦好事,但自己的安危還是第一位的,出去了還是不要張揚,低調些。尤其不要穿你身邊那個白蘇準備的衣服,太顯眼!”
風臨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風依雲道:“還有,你去了可别随便和人比試,那裡都是在行伍裡混慣了的,萬一手上沒個輕重,不是白白吃了虧?”
風臨笑道:“好——放心吧弟弟,我都記下了,絕不和人比試。”
“嗯。”風依雲點了點頭,這才與她分别。
到了殿中,寒江早已備好了沐浴用物,風臨環顧了一周,便問:“今日怎麼沒見到寶葫,她哪裡去了?”
寒江一邊同白蘇整理換洗的寝衣,一邊答:“寶葫姐姐今兒病了,一下子起不來,我替她和皇夫殿下告了假,叫她歇兩日。”
風臨道:“是麼,可找禦醫看了?”
“看了,說是無大礙,隻是受了風發起燒來,說喝了藥應該就好了。”
風臨點點頭,起身去沐浴去了。
七日一晃而過,出發的日子到了。
風臨早早便換上了輕便行裝,别着寶劍随風繼浩浩蕩蕩來了皇城。
城牆之上,武皇和皇夫的身影變得極小,風臨隻能依稀聽清武皇的話。不多時,武皇話已講完,聖旨宣畢,一聲号角悶悶響起,隊伍緩緩動起了身。
風臨駕着赤風,跟随隊伍前行。在出皇城前,她回頭看了一眼,父親的身影已化成城牆上一點,連面容也看不清了。
風繼從車駕中探出一隻手,望向她道:“怎麼了臨兒?”
風臨轉回了頭,道:“沒什麼。”
華京百姓不知哪得來的消息,一早便有許多人在街邊等候,随着衛隊到來,都在街邊跪地等候。
出京路上熙熙攘攘,好些男子站在路旁樓上,隔着衛隊與儀仗用目光搜尋。
即使混在隊伍裡,風臨還是那麼顯眼,因而男子們沒費什麼勁便找到了她的身影,手中的花紛紛往她處擲去。
滿天飛紅如雨點般落下,隻一刻,街道便鋪上了紅色的花毯。
在這花雨之中,風臨挺身馭馬,手扶長劍,随着浩蕩的隊伍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