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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刀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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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她一聲怒喝,周身猛地爆發出一陣内力,身後人被震得手微麻,她趁機奮力一掙,竟掙開了束縛。

這一下風媱的負擔似乎也頗大,踉跄沒兩步便冒了鼻血,她趕忙趁着眼泛黑前抓起地上的劍,趁着疼勁沒上來,向風臨奔去。

劍鋒将至時,風臨左手握刀一擋,動作快出殘影,古刀與長劍相撞,發出震耳的鳴響。

“殿下!”

“王君!”

風臨臉更白了,她嘴裡隐有血意,腿上動作卻毫不遲疑,在兵器相抵之際,一腳将風媱踹飛了出去。

“王君!你這混賬小兒!”風誠吼道。

林邊的淩寒星眼神一凜,正欲過去宰人,肩上的鷹忽察覺了什麼,振翅一飛,在遠方的上空盤旋,長嘯不已。

“有人來了。”淩寒星眯起眼,“護衛殿下!”

果然,在武卒竄出的一瞬,道上揚起了塵土,又是一隊人馬飛奔而來。風媱見狀心中大喜,顧不得别的,從地上爬起便要往那跑。

可她還沒走兩步,面前便落下一個劍影,生生把她逼了回去。白青季執劍擋在前方,沉着臉道:“殿下的話還沒問完,你往哪裡去?”

風媱沉下臉,目光陰沉,回眸盯向風臨。

“别急嘛,皇姨,吾話還沒說完呢。”風臨單手持刀,笑着點了點地,微微歪頭,似乎是在回憶。

“當年,啊……也就是宣文十六年,吾同長姐查飛騎大營時,她和吾提過,說你納了個陳國男侍。本來吾無意探聽旁人私事,可巧的是,後來吾偏偏在忍山見到了一夥人,那夥人訓練有素,動手時,很像陳武卒……皇姨啊,你覺得這兩者有沒有關聯呢?”

她笑着看向風媱,兩眼黑得吓人。

風媱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她擡手抹掉鼻血,飽含惡意的問:“你在哪遇見的那夥人啊?那夥人怎麼你了,叫你記了這麼多年?”

風臨笑容微滞。

風媱輕啟丹唇:“莫不是她們宰了你的姐姐吧?哈哈,若真是這樣也不怪你記恨,當年本王也聽說了,大外甥女死的那叫一個慘呐,聽說叫人給開了膛破了肚,連脖子都給拉斷了半截——”

寒光一閃,一把利刃呼嘯而來,直奔面門。風媱慌亂擡劍,勉強趕上那黑衣侍衛的出招。

甯歆眼中溢着鮮明的怒意,在兩刃相摩擦間,低聲道:“閉上你的嘴……”

“王君!我們來了!”一聲大喝伴着馬蹄迫近,月下風裡,一個黑面婦人拿刀策馬而來,硬是沖出了前頭的圍攻,眼瞅着就要跑到近前。

“大膽狂徒,我來會你!”白青季擡臂拔劍,吹起口哨喚馬,馬應聲而來,她飛身上馬,攥着缰繩,迎着那黑面婦人就殺去了。

一時間刀劍相碰,人馬嘶鳴,遠處近處都亂了起來。

瞅準時機,風媱穩住身形,抓着劍就往前來接應的人馬處跑。

甯歆目光一凜,抽劍便欲追,卻被風臨攔下,“我來追。你去殺敵。”

“你……”甯歆猶豫之際,風臨已拽下鬥篷,拔刀沖了出去。

風媱怎麼也沒想到風臨還有一戰之力,那把黑金長刀咬着她不放,貼着胳膊砍過來,愣是将她逼停了。

風媱惱恨地盯着風臨,看着她慘白的臉,不知道她為什麼拖着這樣的身子沖上來,簡直有病!但眼下自己的人已經趕來了,脫身在望,風媱心中不免松快,應對之時也從容了幾分。

三四招已過,二人面色都不大好。風臨單手持刀運力一揮,長刀沿着劍鋒一路滑去,瞬息已到了風媱手前。

“喝!”風媱拼盡全力向上一擊,艱難地避開了這一刀,後退兩步,喘息時,口齒間皆是冷氣。她的眼睛緩緩轉向風臨,方才那一瞬間的輕視已變為嚴肅。

自己不該因傷小瞧了她。

風臨額前已有冷汗,她擡眸向前望了一眼,又看回了風媱,上前時,嘴角噙着冷笑:“是你吧。”

風媱沒有吱聲,凝着臉揮劍而上。風臨沒有接下這招,她回身一閃,來到風媱身側,刀鋒倏然刺向胳膊。

風媱躲避不及,腳下亂了分寸,竟向另一側摔去。

風臨長刀緊随其後,“當年之事,你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那陳武卒同你什麼幹系?”

“本王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風媱在地上滾了一周,踉跄起身,獰笑道,“害你好姐姐的是王勤她們,這是龍椅上那位好陛下蓋了章的,休往本王身上賴。”

“呵呵……”風臨雙眼一刻也不離她的臉,如深井般映着她的笑,“皇姨,不要把人都當傻子。”

“本王真不明白,你追着不放做什麼。”風媱停步,握着劍含笑,“做一副苦大仇深模樣,真是怪哉。風繼死了,對你難道就沒有好處嗎?”

風臨目光陡然森寒:“你說什麼?!”

風媱獰笑道:“裝什麼,她死了,你不就上來了?她一死,你便是皇女之首,若無意外,你便能做下一任皇儲。你難道真不明白這一點?當年偏偏是你活下來,說不準便是你捂住了她口鼻,斷了她最後一口氣!”

“竟敢胡言至此!”風臨吼道,“你這等無義之徒又懂什麼,膽敢非議我與長姐!你以為誰都和你們一樣,是拿戕害手足去謀權奪利的畜生麼!”

一息亂,風媱見機擡劍去刺風臨右臂,風臨不得已拽起右刀鞘去擋,扯痛了傷處,額前冒出冷汗。

風媱譏笑道:“哈哈,好一副姐妹情深啊,生在皇室,便是生來裹挾于謀局之中,在這權利的漩渦中居然妄想存真情以面對風浪,何其天真,何其可笑!在皇家信骨肉親情,哈哈哈!

風家骨肉相殘近百年,竟出了你們兩個異類。活該你倆一個死,一個瘋!”

“我殺了你!”一股血氣湧上,風臨險沒抑住,她咬牙振臂,“當”一聲撥開了風媱的劍,後退一步。

微微一喘,風臨随即冷笑,擡刀又劈了上去,在交鋒之間,她的話也漸漸鋒利:“你當年倒是清醒,劍指血親,鬥得血雨腥風,好威風的風家人啊!可結果怎樣?你敗了。”

風媱眉頭微皺,手中劍仍應對得當。

“兒時也曾聽聞鎮南王的威名,當時吾奇怪,這樣的人物怎甘心在南疆待一輩子?現在吾明白了,你甘不甘心沒用,你就是個輸家,輸家隻有認命的份!吾也不奇怪你會敗給我母皇,就你這樣的庸才,若能坐得上皇位,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風媱鎖眉還擊,沉聲道:“誰說本王敗給了她?本王從未敗給她過!本王當年不過是差了一點時運,時運天定也,于她何幹!

呵呵,你罵本王混賬?難道你的母親就好到哪去了嗎?她不也屠戮血親,她手上沾的血比本王多的多,她比本王混賬得多!”

“她比你混賬,你還沒争過她,你豈不是難得的廢物!”風臨冷笑着一刀劈下,“你不承認輸了,可被趕出華京的是你,龜縮楠安的也是你!你這輩子也就是個臣,你的女兒,你的子孫,永永遠遠都得跟你着縮在楠安那畝地,做一輩子的俯首臣,被人壓得擡不起頭!”

“我去你媽的!”風媱怒火中燒,周身湧上一股力氣,彈開了風臨的刀。

風臨後退一步,心中暗暗點頭,嘴上卻仍不停:“方才你說你沒做,吾心裡當然是信的。你若真有勾結陳國的本事,你能到現在還拘在楠安?你若真有刺殺儲君的膽子,你能躲在家裡二十年不敢入京嗎?無勇無謀,所以你才落得今天這個地步!”

風媱雙目赤紅道:“你有臉笑本王?一個被自己娘差遣的狗,讓去北邊去北邊,讓去東邊去東邊,結果呢?搖斷了尾巴,人家也不待見你!”

風臨道:“你娘待見你,怎麼到死都不立你?”

風媱一刀劈過去,吼道:“狗屁的定安王,不過是塊磨刀石!待在北邊還不明白嗎?你就是個廢子,你姐姐死絕了都輪不到你!”

風臨道:“狗屁的鎮南王!你不過就是個苟延殘喘的喪家犬,你以為你多威風,其實是你太無能,狗屁威脅也沒有,武朝懶得收拾你,陳國懶得搭理你,兩邊都把你忘了!不然你以為你能活到今天?!”

刀鋒一轉,風臨用盡全身力氣,冒險運功,以迅雷之速朝着風媱的右手斬去,“她們叫你王君?你算什麼王?哪個君王隻擁兩州之地!

你就是個狐假虎威的玩意,活到現在都在借武朝的勢,沒有陛下你什麼都不是!一個喪家犬、逃命徒,到死也别想翻盤!”

在刀劈來的瞬間,風媱也孤注一擲,運功揮出左掌,朝着風臨胸口發出最後一擊,“你就是個無能的瘋子、一輩子給人做狗的命!跪在地上朝姐姐爬的廢物!這一輩子你也救不了一個人!你就等着身邊人死絕吧,像你那個好姐姐一樣!”

刀至,掌亦至。

寒光之中,兩根手指落地。

墨發飛間,一口血霧噴出。

風媱慘叫着跌在地上,抱着右手不停哀嚎。

對面的風臨身形踉跄,長刀插在地上,捂着嘴半跪在地上,鮮血順着指縫流下,掩也掩不住。

“殿下!”白青季與來人交鋒脫不開身,急得聲音都變了調。

正與人交戰的甯歆聽見這一聲喊,立刻抽身,一路狂奔至後方,她氣喘籲籲來到風臨身旁,眼中傷感,伸手欲扶,見手上血漬太多,又收回來在衣服上擦了幾番,才再伸手扶起了風臨,目光複雜道:“高興了?”

風臨沒有回答,她擡起頭,看着前方漸漸多起來的人,微呼一口氣,吐出了一個字:“走。”

甯歆扶着她,另一隻手插回劍,從懷裡掏出脖子上挂的口笛,使勁一吹。

前方的淩寒星聞聲回首,陰沉着臉擡手到唇邊,吹了一聲口哨。

他的人聞聲或潛入林間,或回攏後方,絕不戀戰。

風媱已狼狽離去,此處無甚要緊了。甯歆想扶風臨上馬車,不想風臨卻掙了開。

她幾乎是跌在了地上,伸手在方才風媱那一灘血中摸索,終于摸到了兩根東西。

甯歆歎了口氣,再去扶風臨上車,風臨沒再拒絕。

趕來救人的疾馳狂奔,那黑面婦人一臉血,策馬而來,撈起風媱便準備跑,地上的男侍忽慌了神,有些急切地跑過去,也想上馬,可他剛邁上一隻腳,便看見了風媱那雙泛紅的雙目。

風媱擡起了腳,腳上穿着一雙嵌玉綢鞋,精巧華美,這是他親手做的。

他的王君就用這隻鞋,一腳将他踹下了馬。

那男子在地上足滾了四周才歇,待爬起時,塵土飛揚,哪還有珣王的身影?

“呵……”他自嘲一笑,轉頭望向身後圍上來的黑衣士兵,遊離的目光停在了其中一個少年身上。

迎着他的目光,淩寒星開口道:“珣王的男侍吧,叫什麼名字。”

男子看着少年那張秾麗的面容,臉上的嘲諷之笑越來越盛,“呵呵……都傳說定安王不近男色,身邊無郎無侍,是個少有的正經人。可瞧瞧眼前……她身邊到底也留着這樣的人物,帶着一道輾轉,我還以為她真和尋常女子不一樣呢,結果……呵呵,傳聞果然不足信……”

淩寒星歪着頭看着他,随着他的話出口,臉上的笑越來越冷。淩寒星扭頭看向身邊人,問:“不是說不讓打頭嗎,你們誰打了他頭?”

“回參軍,小的們都沒傷他腦袋。”

“真的?”淩寒星冷笑着轉回臉,看着他道,“沒傷腦子,那這人怎麼胡言亂語?”

那男子以手撐地坐起,簡單的一個動作,竟做得柔美妩媚,“何必在我面前做戲,你我不都一樣麼?”

“一樣?你說我跟你?”淩寒星似乎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笑着看向身邊人,他們沒笑,但臉上都挂着莫名的表情,看向那男子的目光中,隐約帶了幾分同情。

“我要是沒會錯意,你把我當男侍了?”淩寒星看向他,說話時寒牙切切,帶着點撕咬的意味。

男子笑了下,擺出了一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表情。這個表情令淩寒星笑意微凝。他雖還是笑面,但自眼中散出了凜冽寒意,讓人很容易便明白,他生氣了。

淩寒星走到男子面前半蹲下來,蒼白的臉迎着淡藍月光,如一把出鋒寒刃。他擡手一把扼住眼前人咽喉,笑得森然可怖:“你聽好了……”

“這世上沒人敢讓我淩寒星做侍。親王也不行。”

他的聲音似鋼刀刮過寒冰,令那男子無端起一身雞皮疙瘩。

扼住咽喉的手緩緩收緊,淩寒星直視眼前人,陰冷道:“名字。”

“金楓。”他合上雙目,聽天由命。

淩寒星自改造過的臂縛之中抽出兩根針,毫不客氣地紮在了這個金楓肩上,金楓登時痛得蜷身,而後淩寒星起身對身後人道:“帶走,這個我要親自關照。”

“是。”

“風臨小兒!你這個目無尊長的崽子!竟敢對親長出手,你枉為人!”不遠處被人摁在地上的風誠不停地叫罵,企圖發洩内心的怒火,“風臨!你這個——唔!唔——”

淩寒星瞥了一眼正往她嘴裡塞泥巴的武卒,伸出手指點了點,“塞瓷實點噢。”

“是!”

道上白青季策馬而回,她滿身血,胳膊上似乎傷了,下馬時有些費勁。她徑直跑向風臨的車,隔窗詢問:“殿下可好?”

“還好……”

她道:“殿下,前頭口子開的順利,珣王那夥人已逃了,燕翎她們帶着人也撤了,咱們也回吧?”

“嗯……”車内的回應有氣無力,“燕翎那邊……咳……”

白青季趕忙道:“殿下放心,燕翎老手了,必不會叫她們看出破綻的。”

“好……”風臨在車内捂着胸口艱難回話,嘴唇張合之間,又有一縷血溢出,驚得甯歆趕忙低聲道:“别說了!”

白青季隻覺不對勁,翻上車來入内一瞧,見風臨受傷,趕忙急道:“啊呀!快來人駕車!趕快回府!淩寒星呢?叫他過來——”

“不……回府……”風臨掙紮起身,一把抓住白青季的衣領,“孝陵……去孝陵……”

“去什麼皇陵啊!這不胡鬧嗎!”白青季急得直冒汗,擡手去推風臨的手,“這不能由着您。”

風臨伸回手捂住嘴,艱難道:“孝陵……我要去……孝陵……”

白青季抽身下馬車,對四下侍衛喊道:“淩寒星呢?!趕緊把他叫來!淩寒星!趕緊來瞧瞧殿下!”

在她近乎催命的催促下,淩寒星連跑帶摔地趕了過來,他一進車便抓住風臨的手腕把脈,良久後松了口氣,從腰間佩着的帶子裡尋出一小盒,把裡面的藥丸給風臨吃了後,淩寒星下車走到白青季身後,狠狠地給了她一腳,“你他媽吓死老子了!”

衆人都想趕緊把風臨送回去治傷,可風臨執意要先去孝陵。衆人不明所以,卻也拗不過風臨,隻好遣人将傷者先送回城,留下一部分人護送風臨往皇陵去。

馬車内,靜悄悄,風臨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不知緊緊攥着什麼,一路也沒有松開。

甯歆在車上不停地給風臨擦汗,幾次欲言又止,可看到風臨那個眼神,自己終究還是沒再勸她。

車不知行了多久,風臨疼得頭暈,也沒去留意。待到孝陵時,天已隐隐泛白。

“到了,殿下。”

風臨聽了這話,稍精神了些,咬牙下了車,雖然步履飄忽,但她沒準任何人來扶,下了車,她站在車前十分認真地理了理衣襟,才開始擡步往裡走。

她走得很艱難,身形在薄霧裡搖搖晃晃,哪怕下一刻倒下都不奇怪,但她還是固執地向前走,不肯任何人來扶。

皇陵的值守見狀有些意外,想上前問,都被白青季擋住應付了去。

這動靜驚動了陵令,待她慌張跑出來迎時,風臨已快走到陵殿長階了。

這定安王的狀态似乎很不好,眼神無光,身形踉跄,手裡嘴邊都是血,面無顔色,吓得陵令指尖發抖,不敢靠近,“殿下、額殿下突然到訪,所為、所為何事啊?”

風臨似乎聽到有人在和自己說話,她側首去看,見似乎是守陵官員後,說:“太女,在哪裡?”

陵令慌張道:“在前面,殿下請随我來。”

跟着她,風臨走了許久,最終來到了獻殿。

暗沉的天色下,肅穆的陵殿并不可親,灰沉沉的紗籠着每一塊磚瓦,叫人心中壓抑。

可風臨卻露出了點笑意。

她擡起手輕輕放到殿門上,小心地觸碰姐姐宮殿的門,擡頭環顧時,目光是少有的溫柔,“多少年沒來了,上一次看你,還是五年前。”

輕輕用力,殿門應聲而啟,手指在門上留下了幾縷血痕,驚得陵令腿發抖,而她自己卻渾然不覺。

獻殿内并不明亮,僅有幾盞供燈亮着,微弱的光照在中央的神座之上,如同為其蒙上一層澄黃的光紗。這光紗很溫柔,像春夜裡的幽燈,讓風臨想起了那個女子。

“你出去吧,吾不會做什麼……”風臨擡起腿向殿中的靈位邁去,她已經很累了,腳落在地上時都沒什麼知覺,“我隻是……來和長姐說說話……”

身後的殿門關了,人似乎都退出去了,她沒有回頭看,此刻她的心神全部凝在眼前,供台靈位之後,懸着一幅畫。

這畫有些年頭了,色彩已不再鮮豔,可不知為何,這樣柔和的色彩反而更合畫中人的氣質。

畫中坐着一位極年輕的女子,着一身淡金龍袍,頭戴玉冠,眉目柔婉,如蘭似玉。她微微垂眸望着座下人,嘴角的笑又輕又淡,好似一位雲霧中的仙人,懷着慈與善注視着人間。

僅望着這畫,都能感受到她生前的溫柔。

懿明太女,曾經華京的春陽,如今的水中月,霧裡花。

看着那雙熟悉的眼,風臨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微微啟唇,鮮血自口齒間流出,順着下巴飛落,在地磚上濺出三兩朵紅花。

風臨仰頭望着畫,輕輕喚了一聲:“長姐……”

她還想說什麼,血卻堵住了她的喉頭,越湧越多,令她不得不擡手去拭。

“長姐,之前我沒來看你,你不要怪我……這些年我有點忙,你也知道,我長大了,總得去做事……”

她吐着血,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到供台前,輕輕地将手裡攥了一路的東西,放到了桌上。

“姐,好久沒來,也不知帶什麼好,這個給你,你不要嫌棄。”

她的血滴到桌面上,低着頭自言自語,像是個低頭認錯的小孩,“本來可以拿腦袋來的,但我,改了主意,所以姐,你先将就一下……再過些時日,我必定,叫當年那些人,付出代價……”

“我……”風臨喘着氣,有些站不住,雙手撐在桌面上,“我今天,就想來看看你,就是想來……我來看姐姐,不需要什麼理由……對不對……”

眼前越來越模糊,她站不住了,腿一軟,抓着桌邊跪在了地上。

“長姐,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可我還是做了。”

風臨松開了手,艱難側身,把身子挪到供台的桌腿處,用背靠着。她微微仰頭,目光茫然地飄在空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到底,是對是錯,隻有,等來日分曉。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長姐,你會不會,也覺得我,太擅專……”

風臨徹底沒了力氣,她有些睜不開眼,索性任由自己的身子滑倒在地上。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以手撐地,翻了個身,側躺在陵殿中,面朝供台,如幼時般微蜷身體,将額頭輕輕抵在桌腿上,如同抵在姐姐溫熱的額頭上。

風臨就這樣合上眼,表情輕快,如同放下了一切枷鎖,像小時候一樣,依偎在姐姐的身邊,輕聲說着夜話:

“長姐,我累了,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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