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個必要。”風臨目光依舊四掃,“找到聞人,就知道誰要殺她了。再則,那個人久混江湖,帶在身邊麻煩。”
走了一會兒,風臨勒停了馬,似是有些疑惑道:“我若是她,應當藏身附近,為何尋不見,是我猜錯了麼……”
沉思了一會兒,風臨說:“罷了,去王家村看看。”
五人複往王家村行去,不想沿路上瞅見前方行來一瘦削女子,着一身鴉青粗布衣衫,破破爛爛,發絲雜亂,行走時虛浮飄搖,似柳枝難禁驟雨。
似乎是個半死不活的乞丐,想到乞丐整日走街串巷,風臨想去打聽幾句,策馬上前,哪料那乞丐遠遠的見有人過來,立刻停步,毫不猶豫扭頭便跑。
風臨心中驟生古怪,情急之下高聲試探:“聞人言卿!”
很好,那人跑得更快了。
“你這家夥……”風臨趕忙策馬,沖她背影吼道:“我!風臨!你跑什麼?!”
可那人根本不信,跑得飛快,眼瞅便要奔至旁側林中,風臨心中一惱,懷裡掏出匕首,朝着那人背影猛地執去。
哐一聲悶響,匕首刀鞘正砸中那人左腿,那人一時不穩摔倒在地,再擡頭時,風臨幾人已策馬追來。
馬還未停穩風臨便飛身而下,腳步險些閃倒,可她渾然不覺,嗖一下竄到地上人身旁,抓着後領把人提了起來。
在看到那張熟悉的清愁之面後,風臨忍不住咬牙切齒道:“真是你……哈哈……我總算找到你了。”
隔着額前亂發,聞人言卿擡頭,小心與她對視,弱聲道:“殿下……好久不見……方才我以為是——”
不等她講完,風臨一聲冷笑,扭頭對身後甯歆喊道:“捆起來!”
甯歆摩拳擦掌,早已等候多時了,聽見立刻嘿嘿一笑,抓過聞人言卿一腳撂倒,熟練地掏出繩子。
“殿、殿下?等等……”
不一會兒,聞人言卿便給捆得結結實實,叫人丢在馬上,風臨走到近前,拍了拍馬背上捆得豆蟲一樣的人,冷笑道:“你不是能跑嗎?現在還跑得了不?呵呵……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難保沒有追殺,吾先帶你回去,再做計較。
你可以趁路上的功夫好好想想說辭,頭一件要想的便是圓你這些年的謊……
聞人言卿,吾記得當年你是死了的。”
聞人言卿整個人挂在馬背上,大頭朝下,小聲道:“說……應說的我都會說與殿下……隻是、隻是殿下要帶我去哪裡?”
風臨手扶着馬,忽俯身,附耳在她面旁道:“這先不急,吾有一事要問你。聽說你自邊鎮帶了個人回來,人現在何處?”
聽見此話,聞人言卿猛然擡眼看她,卻不想撞見風臨身後一個蒙面侍衛的眼睛,那眼睛灼光逼人,正泛紅光盯着她。
聞人言卿歎了口氣,低下頭,小聲說:“連這您也知道……人就藏在附近,一會兒我便帶您去尋。隻是那人身份有些——”
“不用說,吾知道。”風臨打斷了她,黝黑的眼正映着她狼狽的臉龐,“聞人,你沒有自花樓帶人回來。從來沒有。”
聞人言卿怔怔看着她,片刻後低頭,“嗯……”
“人在哪?”
突來的插話令聞人一時微愣,她擡頭一望,發現是方才那位蒙面侍衛在說話。
甯歆本該沉默的,可她實在難遏制翻湧的情緒,顫着腿上前一步,盯着聞人,以近乎哀求的聲音又問了一遍:“人在哪?”
風臨開口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放棄了。她飛身上馬,隻道:“速去速回吧。”
馬蹄重揚,塵土四起。聞人言卿在馬背上颠簸,雜亂的發随風拍在她的臉上,微響陣陣,卻沒能打斷她的沉思。
幾人經聞人言卿引路,終于林中隐蔽處尋到一處土洞,似是熊類廢棄的巢穴,入口處用一堆樹枝遮擋,不細看的話确實難以察覺。甯歆擡頭四觀,此處恰在風臨先前駐足處附近。
聞人言卿在馬上,見人要直接推枝而入,立刻慌起來,忙道:“等等……别吓到他了……”
她着急地跌下馬,渾身沾滿雜草,卻并不呼痛,兩眼隻盯着那處藏身地,焦急在地上掙紮起身。
風臨趕忙上前扶起她,聞人言卿也顧不上,飛快走到洞旁,臉上狼狽,聲音卻柔和起來:“我回來了,帶了人來救你,不是歹人,你别怕。”
内裡并沒有什麼聲音回應,聞人言卿卻好似松了口氣,轉過頭示意幾人可以搬樹枝了。
甯歆猛地竄出來,發瘋一樣狂推樹枝,搞得四周碎葉紛飛,隻幾下便推出了洞口。可見了那洞口,甯歆卻不知為何定在原地,竟一步也不敢往裡邁。
風臨收回注視聞人的目光,看着甯歆背影歎了口氣,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獨自入内。
洞内昏暗,空間并不大,風臨沒走兩步便望見了甯韶。
他坐在洞穴的最深處,着一身陳舊的酡顔衣袍,正無聲地望着她,蓬松烏黑的發盡數披散在他纖細的背上,襯得他俏麗的臉蛋愈發白皙,葡萄般的眼,俊秀的眉,微翹的鼻尖,紅潤的嘴唇……
在陰暗洞穴裡,他美得像被人藏起的虞美人花精。
隻是花精雖美,目光卻并不清澈,琥珀色的眼瞳像是蜜做的陷阱,滿溢着靡麗的香氣。
若叫意志不堅的人見了這對琥珀色的眼,隻怕當時便會陷入這蜜意之中難以自拔。隻是風臨的眼黑得像不見光的深井,陷阱對深井,很難起什麼火花。
洞穴裡直不起身,風臨仍對他作了揖,叫了聲:“公子。”
甯韶睜着大眼睛看着她,轉過身正對着風臨,娓娓行了個叩拜禮:“奴家見過殿下。”
風臨一時無言,沉默了一會兒,說:“請公子随吾走。”
甯韶定定望着她,沒說話,也沒反抗。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洞穴,耀目的陽光在出洞的一瞬間刺向雙眼,令甯韶微微眯眼,他擡手下意識遮擋。
有了陰影的遮蔽,雙眼好受了些,甯韶向前邁了一步,卻忽然察覺到什麼,扭過頭看向身側。
那兒正站着個蒙面的人,低着頭,倉皇避開了他的目光。
甯韶停步,定定看着她。
她也不說話,就這麼低着頭。
風臨在前方回首,見狀也停下腳步,沉默着望向二人。
許久的沉默後,終是甯韶率先開口,他一一對四周人行禮,“多謝大人相救。”
最終他又望回了甯歆,對着她說:“多謝大人相救。”
甯歆低着頭,手抖得連腰間的劍柄都扶不住。
甯韶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話,一步也不肯邁。
一旁一個武卒見此情景太過尴尬,出言道:“這位郎君勿怪,她不太能說話。”
甯韶看了看那人,又望回甯歆,盯着她說:“是麼?”
甯歆低着頭俯身,沖他作了一揖。
甯韶扭過頭,擡步就走。
風臨重重歎了口氣,轉身吩咐了幾句,扯了塊布給甯韶的頭蒙住,一行人終于踏上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