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立刻伸手,狠力将他臉扳過來,對着自己,道:“朕與你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是你不該躲避!”
見那雙美麗眼睛終于望着自己,她的語氣也不覺柔軟些許,竟帶了點誘哄交易的意味,道:“别總拿刺對着朕,軟一些,對你沒壞處。你不是最最在意你的孩子麼?你待朕好一些,朕便待他們好一些。你要讓他們子憑父貴,懂了嗎?”
被摁在榻上的皇夫瞪着她,臉上漸漸顯出屈辱的表情來,不敢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她的這張嘴,永遠不肯在這樣的時候說些好話。她分明了解面前的人是什麼心性,她明明隻是想叫他不要推開自己,叫他待自己好一點,自己也會待他好的,她會改的。
可話說出口,卻變成了折辱。玉是絕不能容忍以色侍人的,更妄論比作獻身争寵的男侍,可她偏偏就撿這樣的話說。傷害他好像成了她的本能,這是二十多年的選擇造就的習慣,想改談何容易。
“走開!”皇夫瞪着她,用力去推她,但她豈能容他推開,倒不如說這舉動反而大大激怒了她,她摁住他的力氣也開始認真起來。
說來奇怪,在外她可以為了殺一個人隐忍十年,為什麼在他面前,就變得連一句拒絕的話都忍受不了。
她不明白,但此刻也沒空去想。狠狠摁住那張清美絕俗的臉,她自懷中掏出了一紅瓷藥瓶,在身下人驚愕的目光中,她打開了瓶塞,将藥倒進了他的嘴裡。
皇夫身在後宮多年,即便不認得,此刻猜也猜到了,他不敢相信她會把這種藥倒進自己嘴裡,一時間拼命掙紮,然而像早料到他激烈反應一般,武皇早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唇,另一隻手死死扼住他的兩手手腕,逼着他把藥咽了下去。
宮廷禦制,用料華貴,入喉即化,顯效如飛。
不過須臾,皇夫臉頰便泛起不正常的淡紅。武皇看着沒有多少快意,她手上失了力氣,藥瓶跌碎一地,看着皇夫的眼睛,她說不清此時後悔還是不悔。
“不……”皇夫大腦一片空白,他簡直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樣一天,被人當一個玩物,灌下藥推在床榻上取樂!
他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一時間竟有些驚慌起來,顫抖着伸出手,緊緊抓着她的衣袖,雙眼盛滿了痛苦,“你不能這樣對我……”
武皇面有不忍,卻仍盯着他的唇色,道:“沒事的,别怕。朕問過禦醫了,這藥藥性溫和,不會損你的身體,你不要抗拒,一會兒便不會難受了。”
“不、别。”他死死抓着她的衣袖,如同抓着一個可以赦免他的救命稻草,無比悲哀地懇求:“别這樣……哪怕看在以前、看在以前我如何待你的份上,别這樣對我……”
豈料她并不會在此時憐憫他,她欺身上前,輕聲道:“南玉,朕本不想如此的,還不是你總拒絕朕。你的眼神,真的讓朕很傷心……不過沒事,你不要慌,也不要怕,朕會幫你的……”說着,她便想去吻他。
“不、别!”皇夫拼命去推,眼裡全是驚慌的痛苦,“我待你從來都是尊重的,從來都是!你為什麼如此待我?不、别這樣羞辱我、我求你别這樣羞辱我……”
然而在藥效的作用下,他的拒絕簡直如此無力,而她的動作,沒有因他的絕望有絲毫停滞。在此刻,他真真正正淪為了一個被人擺布的物件,喪失了一切自尊人格,淪為一個被藥催情的獸。
她用一粒藥,輕易打斷了他的脊梁。
在喘息間,他聽到自己尊嚴破碎的聲音。
“為何……為何……”
“你到底為何,一再踐踏我……連我僅剩的尊嚴也不肯放過……”
“我這個人,我的意志,在你眼裡,都不重要是嗎……”
在意識失控的最後,他望着頭頂的宮宇,徹底心灰意冷:“原來我在你眼裡就隻是如此……一個……昂貴的玩物……”
然而忙碌于摧蘭的狂風沒空理睬他的問題,她急于将遠去多年的明月拽于懷中,她再無法忍耐他的疏離與淡漠。她每一下觸碰都帶着碾碎的意味,就像是要碾去眼前人所有的冷漠與疏離。随着簾帳散下,一切破碎的言語都被遮蔽帳中。
月懸高空,天幕自黑轉紫。秀殿帳中,終于再無半點聲響。
得償所願的帝王心裡雖隐隐發痛,但仍露出抹笑容,自榻撐起身,在黑暗中去看身側的人。
那人背對着她,半點聲響都沒有,簡直像死了一樣。武皇心一驚,屏息去聽,在聽到他細微的呼吸後松了口氣,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心生愧意,但此時後悔也來不及了,何況她心裡也确實高興。
或許沒有這些年的疏離,她不會發覺自己是如此依賴他。她如天,而他如地。天空展望四海,目光常有遊離,但大地必須永在近旁。
他是她的大地,她的魂夢之鄉,她的安心之所。他不可以離開她。也不可以遠。
她想一伸手就能夠到他。
她要一伸手就能夠到他。
或是出于那強迫的愧疚,她放緩了聲音,像是道歉一樣,柔聲道:“南玉,你要不要與朕去沐芳山的溫泉待一陣子?你身體寒涼,那裡暖和,你去會好受些。”
身側的男子背對着她,動也不動,“嗯。”
“今晚朕能留在這嗎?”她有點緊張地問。
“嗯。”
得到允答,武皇高興萬分,同時心裡愧意更濃。她知道今夜她做的有點過分,但她真的太想他了……她真的不能再忍受他的遠離,她想要他再如從前那般注視自己,想要他重新回到自己懷裡,這幾年她如魚渴水般渴求着他曾經給過的愛。她愧,但這件事,她并不悔。
思及此,她于心中暗暗決定,日後必然加倍補償他,不使他委屈半點。輕輕吻了下他的肩膀,她道了聲“睡吧”,便入被而眠。
殿黑無光,四下一片靜寂。
背對她,子南玉一口血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