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好的旗幟圖樣由人捧着，恭敬擺到禦案之上。武皇垂眸過眼，不知這面普通的字旗落在她眼裡，是什麼意味。

一旁的劉育昌狀似憨直，看完這旗，笑着對武皇開口道：“陛下，改鳳從風，鎮北王這是對您示好呢！”

武皇盯着那旗，淡淡道：“但願吧。”

“時辰到了，上朝罷。”

自加封過後，朝上對定安王之事的議論有意淡淡擱置，至于民間版本，大體上不過是皇女被奸臣風媱所害，一時與大部失散，輾轉一年，終與部下彙合。其外的種種事由，皆被有意無意地隐過。武皇借此革了群南地官員的職務，以表态度。至此事情雖沒完全過去，但議論熱度總算開始降下。

上朝時，武皇倒是一如往常，面上看不出半分喜怒，對旁事也幾句帶過，倒似是對溫泉行宮很關心，問了兩句，惹得工部尚書榮恒昌有點子頭疼。

她頭疼不為别的，正為這個溫泉行宮前年就因耗資頗多，搞得朝野議論紛紛，上一個工部尚書就是算因這事被撤的。雖說暗裡還有别的緣由，但這個也是主因之一。

若非那時正逢定安王回京，一攤子事給這行宮蓋下去了，剛上任的她搞不好也要捱彈劾，這一點上，她反倒要謝謝那定安王。

果不其然，一提到這個沐芳山溫泉行宮，立時便有人跳出來，指責工部對此地的維護耗費太多，暗裡是勸谏武皇不可豪奢。

其實也不怪那些跳出來的老臣子敏感，從前先帝就慣好建這些享樂之所，又不知節度，手指頭一點到處亂建，一度搞得數年國庫空虛，财政捉襟見肘。武皇上任才好不容易富裕起來，現在她提建點什麼，那些年長的朝臣都一激靈，哪能不擔憂？

然而她們怎麼想的，武皇當然猜得出，豈能痛快？她果然不樂聽，木着臉冷冷地給了幾句，下面人也隻得悻悻閉口。

隻是上面話頭一起，下面不免思量起來，那個行宮也修好大半年了，陛下是不是想去體驗一下了？

果不其然，沒兩天，武皇便命人籌備起來，要去行宮小住，欲開春後四月回來。屆時國朝大事，快馬交付沐芳山呈上親覽，其餘庶務，她交由缙王風恪代理。

這變相是予風恪監國之權了，隻不過未明言罷了。

一時間，又是朝野議論。

好事是好事，然劉達意對此仍存有戒心，因着前頭定安王，不，現在應該叫鎮北王了。因着前頭鎮北王的事還不算了結，此時監國，要是鬧出點什麼幺蛾子，搞不好風恪要挨訓的。

但是風恪哪裡舍得推讓呢，這可是監國之權啊！等同太女的權利，她豈舍得說放就放？劉達意心底對此也有幾分得意，勸了幾句，便任之應下了。

淨王處衛家人反應倒蠻大，但王傅一衆卻不算激烈。風和本人，心底不知如何，面上仍然平淡。

加之宮中近來傳出的風言風語，道皇夫似與陛下有冰釋之狀，不由得引人猜測，此次行宮之旅，皇夫或伴駕同行。

外頭傳言冰釋，準也不準。皇夫與武皇的确往來頻繁了些，卻是武皇強求的。

自那日離開後，武皇始終忘不掉皇夫身上的香氣，懷戀萬分，當夜起時，驚覺她與皇夫已五六年不曾親近過了。

照理她該早将他忘了才是，可偏偏她将他的滋味記得清清楚楚。這也不怪她，那樣一個絕色美人，但凡擁有過，都難以忘懷。

色相真是無往不利的殺器。

不過一個念頭起，第二日，武皇便覺滿宮男子都失了顔色。

下朝，入夜，她思緒幾番飄忽，等回過神時，龍辇已停在了栖梧宮。當武皇踏入栖梧宮内殿，如願看到那張臉時，她目光全停留在他的唇上。

“出去。”

那擁有海棠花般麗色的嘴唇，說出的話卻總是如此刺耳。

若再往前十日，武皇都會對他的冷拒百般容讓，她心疼他的憔悴，她愧對他的痛苦。然而在得知他算計過自己之後，他的冷漠和拒絕就讓人無法容忍。

他每一次的冷淡仿佛都在告訴她，他與她完了，他們絕不可能回到從前，情分無可挽回，二人之間僅剩帝夫的名分。

曾經深夜獨處時，武皇甚至冒出一個念頭：若他有機會走出宮門，他會毫不猶豫離開她。

這讓她如何忍受！

“這是朕的後宮，無人能決定朕的去留。”武皇盯着他的唇，終于冷下臉道。

皇夫淡淡看了她一眼，“那我走。”

說完，他便真要起身走出去，武皇隻覺一股怒火竄起，上前狠狠抓住他的手腕，盛怒之下，她忽略了他痛皺起的眉眼。

她道：“朕與你是夫妻，你覺得這樣像話嗎？”

皇夫忍痛道：“你想怎樣。”

她抓着他，不容否決道：“朕今夜要留宿于此。與你。”

皇夫回頭，那雙眼是如此美麗，可映着她的面容時，眸光殊為冷漠，“是嗎……也是。在你眼裡，我不過是你的所有物，我當然沒有拒絕的權利。”

“可惜我不是。”他說着轉過身，居然對着她作了個揖，“請陛下恕罪，臣委實不能。”

這舉動簡直要把武皇氣昏過去，此時四下無人，她自然用不着隐藏自己的情緒，狠狠将他往榻上一推，道：“子南玉，别這麼對朕說話。”

皇夫沒有應答，隻是将臉别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