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
一個太過濃烈的字。它刺耳又鋒利,一出口,就仿佛帶着血的味道,讓人肝腸寸斷,煎熬在水火地獄,向死又向生。
風臨沒有想到會從子徽儀口中聽到這個字。他的嘴唇柔軟又美好,似乎不應當會講出這樣的話,這字像塊冰刀,寒冷又鋒利,說出這個字,她都怕它割傷了他。
然而風臨恍惚想起,這并不是她第一次聽到。
身後人輕環抱她,懷抱仍然溫暖,但手臂細微顫抖,也就在這一瞬間,風臨忽地頓明,原來過去蹉跎的時光與磨難,他并非不在意。
他心中的不甘與怨恨,絲毫不比她少。
在明白的那一刻,風臨立時轉身擁住他,緊緊地把他未出口的痛楚全摟住,艱難安慰:“都過去了。”
子徽儀道:“都過去了嗎?可為什麼我仍心苦如炙?”
“我們原本可以一起長大,親眼看着彼此一點點成為可以擔當世事的大人,我們不會有誤會,不會有算計,不會為了保對方性命,而被逼得狼狽地去傷害對方。”
子徽儀顫聲道:“我們錯過的那些時光,誰來賠?”
風臨滿喉酸楚,還想再安慰他,卻是半個胸懷之字也說不出來,滿腔仇情翻湧,最終都化作一句:“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子徽儀低頭緊緊擁着她。
此時風臨真分不清他究竟是醉還是清醒,若說清醒,他言行恍惚,俨然醉意,可若說醉,他眼中的痛苦又太過鮮明。可無論他清醒與否,風臨都隻有一個念頭。
“那些怨仇我絕不會忘,欠我們的,害我們的,我誓必要他們一一還來。”
她伸手撫住他臉龐,輕輕觸碰他的嘴唇,苦澀道:“可我不願你也受這種折磨。”
“那些仇恨由我去讨,你快快樂樂的,可以麼?”
她柔聲訴來,字字含滿憐情,仿佛這世間一切苦難都不想他沾上半分。子徽儀聞之感動,喃喃道:“這怎麼可以?我怎能讓你一人……”言至此處,不由緊緊抱住她,湧溢真情:“你對我這樣好,這究竟是幻境還是真實?我竟怎麼也分不清。”
“殿下,我害怕。我真怕這全都是一場夢,明朝天亮我再醒來,身邊仍舊空曠寂冷。”
“不會的,我就在這裡。”她說。
子徽儀道:“可這樣的夢我不知做過多少次。”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就算是醉夢也罷,你别放開我。你不是說愛我嗎,那就請不要走,讓我待在你的身邊。”
見他醉意傷心,風臨不忍,稍及思索,心中微動,反握住他的手,望他而笑:“想要确認,這也不難。你在我身上咬一口便可。”
子徽儀愣住,擡頭看她,見她一張笑顔于夜色中粲然生輝,雙目異亮:“留下一印,明早起來看,若印子還在,不就不是夢了?”
子徽儀呆了片刻,當即回神,拒道:“不行。”
“怎麼不行?”她說,“我咬了你那麼多回,今晚隻當還你一次。”
想着想着,風臨忽地隐隐期待,擡手将長發撩到一邊,露出右側脖頸,向他低去,“來。”
子徽儀怎忍心咬她,立刻連連搖頭,看到她白皙的脖頸,有點慌張地轉頭躲避:“不行,若這樣說,那你咬我不也是一樣的麼?”
說着他将手臂擡起,朝她遞去:“你咬我一口吧。”
豈料她探指将他的手摁了下去:“我可舍不得。”
月夜之下,風臨沐光垂眸,擡指輕輕摩挲他小臂的肌膚,笑語:“我花了多少心力才将你剛剛養好,哪裡舍得再給你身上留一點點傷。”
子徽儀臉不知怎地又熱起來,避開她灼灼目光,說:“難道我就舍得?”
風臨微默,知曉這樣下去今晚斷無個結尾,于是佯裝要走,起身說:“那算了,你若不咬,我便去給别人咬。相信自有的是人願意代勞。”
她剛剛站起,子徽儀一把給她拽住,速度極快。風臨回頭看他:“怎麼?”他愣愣的不言語。
風臨暗笑,說:“我走了。該去找誰好呢?”擡腳就要往前邁,忽而身後一手伸來,她隻覺被人攔腰摟住,下一刻忽地天地颠倒,身子一傾,再次回神時,她整個人已被子徽儀摁在床上。
長發紛紛自半空飄落,絲絲縷縷落在他腕間的紅繩,朱墨交纏。床上,二人上下相望,風臨心重重一跳,有點意外地擡眼看向他。視線交彙間,他的烏發從肩頭滑落,垂在她指尖,柔滑如絲。神差鬼使地,她輕輕勾住了一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