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乖。”夏侯淳十分欣慰的笑了笑。兩個人站在書房外等着。
夏侯平身邊伺候的小厮李全見夏侯淳破天荒的來找自家老爺,心裡吃了一驚,畢竟是夏侯平身邊的人,嘴上好歹沒說什麼,隻是沖夏侯淳試探性的點了點頭。李全本以為不會得到什麼回應,面子上稍微過得去也就可以了,畢竟這大小姐呆笨也不是一兩天了。
隻是沒想到夏侯淳竟然抱以微笑同樣朝他點了點頭。
這破天荒的回應再次把他雷了個外焦裡嫩。
靜默了一會,李全還是調整了态度,走到夏侯淳面前,客氣的笑道:“老爺不喜讀書時有人打擾,大小姐還請稍等會。”
“無事。”夏侯淳露出一副甜甜的笑容,從茯苓手中的盤子裡拿了一顆桃子,道:“李叔,很甜的,吃一個吧。”
李全僵在那裡,伸出去的手都有些顫抖。“謝…謝謝大小姐,大小姐真是擡舉小的了。”
“哪裡的話呀,李叔照顧爹爹才是辛苦呢。”
“呵…呵…”李全驚慌失措的站在那裡不知該說些什麼,這還是以前他認識的那個不通人情世故大小姐嗎?說好的難産時擠壞了腦子呢?她竟然還記得自己的名字?那…那以前他瞧不起她的眼神應該…記不住吧?
李全獨自在風中淩亂腦海裡瘋狂的把和夏侯淳相處過的畫面刷了一遍又一遍,唯恐哪裡得罪過這個今非昔比的大小姐而不自知。
還好還好,從前這大小姐不愛說話,看起來呆呆笨笨的,人家說什麼她也不回答,所以李全對她隻有眼神中的蔑視,言語中還從未沖撞過。李全這口氣還沒松到底,書房門吱呀一聲從裡面被人打開。
夏侯平一開門就見自己那今日一早就給他個“驚喜”的長女站在門外等他。
“父親。”夏侯淳望向夏侯平,給了茯苓一個眼神,兩人同時朝夏侯平盈盈一拜,異口同聲道:
“父親金安。”
“老爺金安。”
夏侯平:“…”
李全:“…?”
“咳。”夏侯平很快回過神來,道:“何事?”
夏侯淳端過茯苓手中的盤子,看着夏侯平的眼睛,十分認真的道:“回父親,這是女兒院子裡的桃樹結的果子,口感脆甜,汁水豐盈,還有女兒做的桃子醬,配以茶水沖泡,口感香醇醒神。女兒院子裡沒别的好東西,這是女兒這些年來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禮物,請父親品嘗。”夏侯淳素手纖纖,拿了一個桃子,遞給夏侯平。
她像是什麼都說了,又似什麼都沒說。李全眼中精光一閃而逝,心中則對府裡的大小姐有了一個翻天覆地的認知。
夏侯平看着她手裡的桃子,桃子紅潤的像極了記憶深處那張绯紅的臉,思緒瞬間被拉回那年他握着她的手,親手将一顆樹苗種在了土壤之中。一晃十三年,斯人早已不在,而那桃樹竟已結了如此成熟的果子。
夏侯淳出生起關于那個女人的一切就被封鎖住了,就好像此人從未存在過。夏侯平知道,這隻不過是夏侯淳的無意為之,可卻也正巧擊中了他内心裡唯一一塊柔軟。
是你嗎?用這種方式控訴我,教我待我們的女兒好點。
夏侯平接過桃子,也不管洗沒洗過,就着最紅的那塊先咬了一口。汁水順着齒縫流進喉嚨,那香甜的味道爆滿口腔。
無憂,真甜啊。
夏侯淳看着夏侯平不尋常的反應挑了挑眉,沒想到此舉還有意外收獲?她可不是無事獻殷勤的小白兔,夏侯平也不是父愛爆棚的凡夫俗子,說到底她不過是利用桃子來賣個慘,她不信夏侯平猜不到她的意圖,聽不懂她的話外音。
夏侯淳才不相信一顆桃子就能喚醒夏侯平沉睡了十三年的父愛,問題肯定是出在了桃樹上。這錦上添花的桃樹,改日還得好好查查。
李全非常識時務的從茯苓手中接過果盤,笑道了一句:“還得是大小姐貼心。”
夏侯淳十分配合的微微一笑,看着夏侯平聲音甜美:“父親辛苦,女兒應該的呀。”
夏侯平整理好思緒,看着自己今非昔比的長女,沉聲道:“今日我已去國子監打好招呼,明日一早你便同你妹妹一起去罷。晚點我會讓李全給你送幾套衣服和銀兩,記住,在外行事,凡以夏侯府榮譽為先,莫要失了分寸。”
“女兒時刻謹記父親的教誨,謝謝父親體恤女兒。”
一直到兩人都回了院子,茯苓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動,問道:“小姐,剛才老爺說給您送衣服來,我沒聽錯吧?他還要給您送銀子?這桃子這麼厲害嗎?明日咱們再去送吧!”
“傻丫頭。”夏侯淳好笑的捏了捏茯苓還帶着嬰兒肥的臉,道:“這種事做一次就夠了,再做,隻會遭人厭煩。”
“哦。好吧。不過能有新衣服就很好了,咱們還有銀子了,奴婢可以偷偷出去給您買糕點吃,這比過年還開心呀。”
“你就聽到說送衣服送銀子,沒聽到說去國子監呀?”夏侯淳有些好笑的看着茯苓。
“國子監?”茯苓跟着念了一遍,問:“那是什麼?”
夏侯淳簡單的和茯苓介紹了一遍國子監是什麼地方。
“哦,小姐,您的意思是以後您要去上學是嗎?那茯苓怎麼辦?茯苓能不能和小姐一起去?”
夏侯淳摸了摸茯苓的頭,以示安撫,道:“不能。我有别的任務要交給你。”
“啊…”茯苓怯怯的道:“可是…可是…奴婢不想和小姐分開。”
“你聽我說。”夏侯淳嚴肅的看着她,道:“以後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交給你,除了你以外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我希望從現在開始,茯苓能改變一下,為了我們能過的更好,茯苓努力一下,忍耐一下,好嗎?”
看夏侯淳說的這麼鄭重其事,茯苓緊張的點點頭:“茯苓知道了,小姐您放心,不管小姐讓茯苓去做什麼,茯苓都會努力做好的!”
一刻鐘後。
“啊…?”茯苓看着銅鏡中陌生的自己,嘴巴驚的能塞下一顆雞蛋:“這…小姐,為什麼奴婢要扮成這樣啊?”
現下茯苓哪裡還有平時甜美可愛的樣子,長裙被短衣粗布衫代替,一頭秀發亂糟糟的紮成一團盤在後腦,臉上被抹了幾道鍋底灰,活脫脫一副落魄少年郎的模樣,說是乞丐堆裡跑出來的都不為過。
夏侯淳這麼做當然不是為了好玩,她認真的叮囑道:“明日一早你就去西街最繁華的地方,找個陰涼處去賣桃子,價格你自己定,怎麼賣你自己說了算,隻要你能賣出去就好了,賣多賣少都可以。但是不能讓任何人認出你來,更不能教别人知道你是女孩子,就将你自己當做家徒四壁的窮小子,記住了嗎?”
茯苓雖然不懂夏侯淳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但是見她說的這麼認真,也跟着十分認真的用力點點頭:“奴婢知道了,小姐。”
“對…不對!”夏侯淳糾正道:“剛才怎麼跟你說的,以後沒有旁人在不許再叫我小姐以奴婢自居。重說一遍。”
茯苓想了想,粗聲粗氣簡潔的道:“是!”
夏侯淳“…”無奈一笑,真是傻丫頭。
兩個人又練了一會,直到院子外面有人敲門。李全的聲音從們外面傳來。
“你去收拾一下,明天先這個樣子準備就好。我出去同他說幾句。”夏侯淳匆匆叮囑了兩句便出去開門。
“大小姐,這是老爺托小的拿來的衣服和銀子。”李全站在門外,手裡捧着幾套紗裙,料子一看就不錯,價值不菲。
夏侯淳悲哀的想可能也就上輩子和親的時候穿過與之相同價值的衣服。
“辛苦劉叔了。”夏侯淳從劉全手中接過衣服和銀袋子,她把衣服放在地上,拿起沉甸甸的銀袋子從裡面拿出一錠雪花銀塞在了劉全手中,十分客氣道:“這麼晚,辛苦劉叔跑一趟了。”
劉全受了驚吓一般将銀子推了回去,賠笑道:“大小姐說的哪裡的話,這都是小人應該做的。”
夏侯淳又把銀子推了回去,笑道:“劉叔與我客氣什麼,往後我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麻煩劉叔呢。”
劉全欲推的手,頓了頓,道:“大小姐隻管問,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劉叔先收下淳兒的心意吧。”直到夏侯淳看着劉全将銀子收入懷中,臉上笑意更深:“也沒别的事,今日見父親如此喜愛淳兒院子裡的桃子,想必這桃樹來曆不凡,不知劉叔可能指點一二?”
劉全四張望了一番,确定無人後,才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這桃樹在小人來的前一年就有了,聽說…”他頓了頓,将聲音壓的更低了:“聽說是老爺與先夫人親手所種。”
我…娘嗎?
夏侯淳恍惚一怔,随即恢複正常,她笑了笑,關懷道:“天黑路暗,劉叔小心些,淳兒就不送啦。”
“哎,哎。”劉全見自己的差事辦好了也不多留,道了句安匆匆走了,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