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淳做了一個夢,夢見幼時的一些片段,夢裡有個大姐姐給她和茯苓送了一段日子的飯,她那小院子後面的牆洞就是那個大姐姐方便她和茯苓受欺負時,出入夏侯府而打出來的。後來那個大姐姐說她要走了,要去很遠的地方,可能過幾年會回來,也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分别那日夏侯淳難受的哭了,哭着哭着就醒了。
這是一個奇怪的夢,至少在夏侯淳前後兩世的記憶中,是沒有這麼一位大姐姐在她童年時接濟過她和茯苓的。夏侯淳也不知為什麼會做這麼一個古怪的夢,難道是童年過得太過凄慘,現在找到了計晖這麼靠山後,潛意識的希望在她小時候也有計晖這樣的大姐姐去保護她?
不過現下該思考的不是這個奇怪的夢,而是……
“計将軍……”夏侯淳看着自己上方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你……你在幹什麼……呀?”
計晖被她一本正經的問話鬧了個大紅臉。
顯而易見,至少在計府門童看來是顯而易見并且十分怪異的。如果他們眼睛沒毛病的話,現在他們那個平常總是冷這張臉,公事公辦不講情面無欲無求萬物皆是過客活像個菩薩的主子,正……正抱着個……小……少……年……吧?
主子還有這種愛好呢?
計府的馬夫隻管低頭牽走馬匹,雖然心中對計晖懷裡的少年好奇的頭發都要掉了,卻也不敢在計晖面前造次。門口的門童更甚了,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面上都挺直了腰杆偵探附近情況似得,可眼睛總時不時的往夏侯淳那邊斜視。
計晖低頭看她:“哭了?”
許是剛才做夢在夢裡哭了一場,身體下意識的跟着哭了。夏侯淳不好意思的壓低聲音催促道:“快、快、快放我下來吧!”她這張老臉可以不要,計晖可還要她的面子呢,這要是傳出去了别人得說的多難聽的?
驚!泰平國最年輕的女将軍竟然豢養男寵?!
夏侯淳光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計晖不理,自顧自的抱着她往院子裡走。将那些好奇的視線潇灑的甩在身後當看不見。
一直到進了房内,計晖才把夏侯淳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她先是命人去準備洗澡水和換洗的衣物,做好這些後才看着夏侯淳道:“你先沐浴更衣,我去讓人備些吃食。晚些我送你回夏侯府。”
今晚是回夏侯府的日子,計劃無誤的話,現在的菱花已經借着出來遊玩的名頭,坐上了趕往霧仙邊境的馬車。而她這個真正的夏侯淳,也該回到夏侯府了。
夏侯淳點點頭:“好。”
計晖說完就出去了。不一會婢女們端着熱水魚貫而入。淨房就在屏風後,夏侯淳渾身髒兮兮的不好意思躺在床上,等計晖一走便起身去了屏風後的淨房,等婢女們在浴桶裡放好熱水關上房門後,她幹淨利索脫了衣物,先是用水瓢洗去身上的髒污,然後把臉上的易容卸了,最後才跳進了浴桶内,整個人埋在微燙的水中,舒服的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個澡洗了足有半柱香的時間,手都泡的又白又皺了夏侯淳才戀戀不舍的從浴桶裡起來。微燙的水早涼了,好在屋裡有很多暖爐,才不至于讓人感覺冷。夏侯淳匆匆穿好計晖為她準備的衣服,對着銅鏡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确保沒有一絲狼狽後,才從屏風内走出,打開房門去找計晖。
計府很大,這座宅院是計家祖宅,從祖輩上就用血汗拼下的家業,如今到計晖手裡是第三代,家境殷實也是在情理之中。夏侯淳渡着悠閑的步子參觀諾大的計府,她還是第一次來這裡,目測起來和計皇貴妃的住處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比皇宮的小花園還要大。真要逛完的話估計得花上一天的時間才行。
在距離夏侯淳待的卧房不遠處,繞過一座潺潺流水的石橋,沿着兩邊栽種無數叫不出名字的小樹,鵝卵石鋪就的彎彎曲曲小道,再往前走個數十步,眼前便會豁然開朗,看到一片寬敞的平地。
平地足有數丈長寬,畫以圓形陣仗,圈内放置了各種練功的型材。有近身的木樁,也有兵器架上面放着各式各樣的兵器。夏侯淳忍不住走近去看,這些兵器看着像是木質,通體是偏黃的白色,做得惟妙惟肖,刀面鋒利,用手輕撫立刻能見血。
“木頭也能見血?”夏侯淳覺得自己屬實孤陋寡聞了,活了兩世她還沒見過木頭做的兵器。
身後傳來計晖的聲音。
“那不是木頭。”
夏侯淳應聲回頭,現下已是黃昏,冬日裡天黑得早,此刻天邊已是隐隐的暗紅色,計晖站在不遠處的圈外,穿着一身暗色的官服,頭發束的一絲不苟,看着屬實不近人情。神情倒是在夕陽下襯得沒那麼冰冷了。
“計将軍。”夏侯淳笑笑,她心中明白,外頭傳聞的鐵面将軍内裡就是個再溫柔不過的女子:“這不是木頭那是什麼呀?”
計晖走路時不疾不徐,腰杆挺拔,像個判官似得,渾身都散發着公正嚴明的氣息。她在夏侯淳身邊站定,拿起兵器架上的一并彎月似得刀刃,淡然道:“這是骨器。”
夏侯淳吃了一驚:“骨器?”
計晖點點頭,握着彎月刀刃的手朝身旁空地随意揮了兩下,‘刷刷’幾聲,地上立時被無形的氣體刮出幾道數尺深痕。
夏侯淳驚得雙手捂住臉,小聲問道:“這……也是功夫的一種嗎?”
看她那副受了驚吓的模樣,計晖倒覺好笑,解釋道:“這骨器乃動物屍骨所做,其優點是放在外面不懼風雨,缺點是笨重了些,并無特殊用處。”
夏侯淳理解這話的潛台詞就是,剛才那效果與骨器無關,是我功力深厚才會這麼厲害。你就是給我根棍子,我也能做出同樣的效果。
“哦…就是說你這骨器放外面不用搬進搬出,刮風下雨的放着也不影響。兵器的話就要每日搬進搬出十分麻煩?”
計晖點點頭,表示理解的很好。
“真能想。”夏侯淳豎起了把拇指:“這動物也是死得其所了,骨頭還能拿來煉器。”
“骨器源自霧仙。”計晖道:“他們盛行巫術,擅用骨。”
夏侯淳随意一問:“都是用動物的骨頭嗎?”
“人骨。”計晖答。
不用深想,夏侯淳聽完都覺得頭皮發麻,渾身打了一個顫,搖搖頭道:“到此為止,我不想繼續打聽這種事了。”話題一轉,又問道:“這裡是你平常練功的地方嗎?”
計晖答道:“嗯。”
夏侯淳好奇地問:“你多大開始練武的呀?”
計晖道:“三歲。”
“三歲啊?”夏侯淳光想想都覺得計晖的童年很可憐:“三歲路都還走不穩呢,就要學功夫啊?那你家長可也太狠了。”夏侯平雖然對她沒多少父愛,可至少也沒讓她三歲就練武,這麼一想似乎夏侯平人還怪好的。
計晖對此事倒沒那麼多感慨:“計家人本該如此。”
計家人?計家是什麼樣的人呢?計家是個功勳家族,一生戎馬為皇室效勞。可奉獻一生又如何呢?夏侯淳心裡再清楚不過,于皇室而言,無論是計晖,計歡,還是計家,都隻是棋盤上的一粒棋子而已。
兩個人沿着來時的路又慢慢往回走,一直到在一座飄香四溢的院落門口才停下。這裡是計府的食堂,專供計府的一幹人等吃飯用地,平時計晖也是在這裡同其他人一起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