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以後天氣逐漸熱起來,白日裡曬着日光身上都是汗津津的,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有些人已經穿上了夏裝,也總有些人還裹着不薄不厚的長衣長褲,這兩種人在街上無意中對上視線都是揚起嘴角笑笑,擦肩而過後瞬間就垮了個臉暗罵對方是個勺子。
“小姐。”一大早可可在夏侯淳的房裡翻箱倒櫃的找了許久後皺着臉看向夏侯淳:“這年一過您身量猛地往上蹿,去年夏天的襦裙都不合身了,夫人也不給您換新的,明日天熱您穿什麼去春狩啊?”
今日天氣好,皇上下了旨,明日攜同後宮妃位以上及朝中三品以上大臣一通去上京城城郊處的皇家道場狩獵。
“狩獵哪有穿裙裝的。”夏侯淳捧着本書坐姿端正,看的入迷了頭也不擡:“年前新做的襖裝還合身,明日便穿淡青色那套吧。”
其實早在立春時節府内的其他小姐少爺都量了身高新做了衣裳,唯獨少了夏侯淳的,可可也是這兩日才想起來春狩時各大王公貴族都在場,到時若是穿着這冬日裡的棉襖褲子可不得讓人笑掉大牙?于是這一大早她趕緊翻找一通,想找找看有沒有适合明日穿的裙子,卻發現去年的衣裙夏侯淳如今穿都小了。“小姐!”可可跑到桌邊将夏侯淳手中的書抽走,咬牙切齒道:“明日春狩。”
夏侯淳擡起頭笑笑:“嗯,春狩,我知道。”
“春狩,先不說宮裡的公主,便是朝中的群主小姐也有不少人參加,大熱天您穿個棉襖棉褲您覺得合适嗎?就是府裡的二小姐三小姐都準備了新衣裳,您跟他們站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腦子有問題呢!”
“可是我怕冷呀。”夏侯淳抿着嘴道:“熱點沒關系,心靜自然涼。”
“我的大小姐哎……”可可見自己說不動便直接上手來硬的:“不行,明日說什麼都不能穿棉襖,走,咱們去成衣鋪買兩套春裝。”
這幾日夏侯淳窩在院子裡看書渾身都是懶勁兒,明日還要去參加那沒甚意思的春狩,她今日隻想窩着哪兒都不去:“不必麻煩了吧,我看剛才你找的那套鵝黃色紗裙也挺好的,不然我明日穿那套……”
可可個頭不高力氣倒是不小,架着夏侯淳的胳膊竟是直接将她給拉動了,兩人磕磕絆絆的出了院子,拐到遊廊小橋邊時,正巧迎面碰上了陰十娘。
“喲,巧了不是。”陰十娘如今有孕已三月,不知是不是孕婦貪涼,這還未入夏陰十娘已經穿着涼爽絲滑的綢緞緊身長裙,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的剛剛好,微微隆起的小腹更别有一番成熟韻味。
自陰十娘入府後夏侯平便獨寵她一人,夜夜都是在其院子過夜。如今看到陰十娘叉着腰挺着孕肚楚楚可憐的樣子,對夏侯平的偏愛也不難理解了。
目前為止兩人之間倒是沒有起什麼龃龉,夏侯淳沖她淡淡一笑:“陰姨娘。”
陰十娘由婢女扶着,笑聲悅耳:“妾身見過大小姐,大小姐可要見諒了,妾身如今身懷三甲不便行禮。”
說完還用手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
可可站在夏侯淳身旁,低下頭撇了撇嘴。
夏侯淳倒是對此毫不在意:“姨娘不必客氣。”
陰十娘有些好奇的問:“一大早的大小姐這是要去哪裡啊?”
夏侯淳倒是也不隐瞞,十分坦誠道:“明日春狩,我去成衣鋪子買兩套适身的衣裳。”
陰十娘捂着嘴不可思議道:“哎呀,年前夫人給府裡的少爺小姐們都定制了新春衣裳,大小姐沒有麼?”
夏侯淳笑笑沒說話。這陰十娘模樣生的妩媚,挑撥也是一把好手。說起别人的小話來倒是不動聲色。
陰十娘上前一步欲去拉夏侯淳的手,被後者往旁邊退了一步給躲開了。陰十娘拉了一個空倒也不生氣:“今日天氣爽朗倒是适宜出門,前幾日老爺還說妾身衣裳都有些緊身了,大小姐若是不嫌棄的話帶上妾身一同去出府逛逛吧?”
夏侯淳可不想一路上還要照顧這麼一個身嬌體弱的孕婦,婉拒道:“孕婦前三個月腹内胎心不穩,姨娘應當小心才是。”
“大小姐可是嫌棄妾身了?”陰十娘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妾身不過是想與大小姐親近親近,大小姐何必拒人于千裡之外?這府裡除了老爺外就沒有能與妾身談心的人兒了,也怪妾身不知天高地厚,大小姐貴為嫡女心中怕是也和他們一樣看不上妾身出身卑微。”
見她又哭又唱的,夏侯淳皺了皺眉:“姨娘何必妄自菲薄?”
“哎,隻能怪妾身沒有自知之明,本來妾身見夫人沒給大小姐定做春衣,還想着一齊去給大小姐買幾身衣裳,想來也是不配的。”
眼見陰十娘非但沒有消停的架勢,反倒越說越激動。“那便一起吧。”在聒噪與金錢的雙重打擊下,夏侯淳妥協了:“路上姨娘若是身體不适可要提前和我說。”
陰十娘一聽瞬間喜笑顔開,變臉之快讓夏侯淳心中直呼佩服。
兩人乘着馬車出了府,這一幕正巧被王氏給看到,她死死捏着手裡的帕子,臉色陰沉雙眼中滿是狠毒,陰十娘,看你能笑到幾時!
上京城中成衣鋪子不少,其中以花霓裳最為出名。傳聞這家店鋪是一位皇親國戚開的,可想而知其背後勢力之大,不過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裡面的衣服都十分昂貴,價值千金,而更重要的是,今日有人買單!
“小姐,您看看這件如何?”花霓裳的掌櫃是個中年女子,頭上圍着花布巾,說話時中氣十足,拿衣服放衣服的手速十分之快,一看便知是個手腳麻利的人。“胸前以牡丹點綴,荷葉裙邊外套一件薄紗,将這明豔的牡丹蓋住,正是像小姐這般若隐若現的美。”
夏侯淳心道若隐若現的美是什麼美?她手中拿着的襦裙太過華麗,與她的年紀不相符,擺了擺手道:“我自己看吧,不勞駕您了。”
女子推銷是把好手,能做到完全忽略掉夏侯淳的拒絕,為達到目的堅持不懈的遊說:“小姐不用和奴家客氣,咱們店裡現在挂着的都是最新樣式的裙裝,放眼整個泰平除了花霓裳再找不到一樣的了,随便一條您穿出去絕對都是千裡挑一的。”
花霓裳鋪面極大,分為上下兩層。第一層是供人參觀可不買的尋常售賣,而第二層則是隻有出身名門家中有勢力的貴賓才有資格上來的。還設有單獨的廂房逛累了可在裡面休息飲茶。
不同于一樓的擺放,二樓分為男裝區與女裝區,兩大區域用盆景隔開,女裝區從裙裝的樣式和顔色分為了好幾個類别,挂了足足有數十排。
夏侯淳本就看的眼花缭亂,再被女子這麼堅持不懈的一同遊說,隻覺得眼前有圈金星在不停地打轉。
“夏侯小姐。”
突然,身後有個聲音溫潤且熟悉的男子聲音在叫她的名字。夏侯淳下意識的回頭去看,就見五皇子毋辛正站在女裝與男裝分隔處,向她這邊探望。
毋辛一笑,有些驚訝道:“真是你啊。”
陰十娘顯然也認出了毋辛,眼神中一抹訝異一閃而過,對着走上前的毋辛盈盈一拜:“妾身陰十娘見過寮王殿下。”
可可一雙眼睛瞪着陰十娘的後背,暗暗努了努嘴。方才見到小姐說不方便行禮,這會子見到五皇子殿下倒是行禮行的周全。
毋辛道:“請起,現下在外面你不必如此客氣,是本王唐突了。”
“謝寮王殿下。”陰十娘望着毋辛淺笑道:“寮王殿下也是來這買衣服的嗎?”
“來這裡有點事。”毋辛并未将話說的太明,他轉過頭看着夏侯淳道:“夏侯小姐,雞鳴寺一别也有些日子沒見了,最近可還安好?”
“多謝寮王殿下挂心。”夏侯淳微微點頭:“拖聖上宏福,臣女一切安好。”
毋辛道:“聽說此次上京城瘟疫之災多虧了有夏侯姑娘制出解藥,父皇曾向本王問起過夏侯姑娘可有何喜好,要嘉獎夏侯姑娘一番。隻可惜本王也隻與夏侯姑娘有過一面之緣,倒是答不出來。”
“身為泰平子民所做之事都是臣女本分之内,寮王殿下就不要打趣臣女了。”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毋辛盛情邀請道:“今日既然遇上了就是緣分,夏侯姑娘可否賞臉與本王用個午膳?”
夏侯淳下意識的想開口拒絕後又想起明日的春狩,她于武術上一竅不通,除了一手銀針封穴能保身外再沒有别的本事了,如今她與王氏已經徹底撕破了臉,雞鳴寺一事更是讓王氏恨毒了她,明日春狩人多眼雜難保王氏不從中作梗,現下計晖不在,還是要尋個臨時靠山才是。思及此,夏侯淳點頭笑笑,欣然應允:“早聞寮王殿下文武雙全,今日能讨教一番是臣女的福氣。”
陰十娘見根本沒有自己開口的機會,自知多餘,十分識相的行了一禮:“妾身身懷有孕突感不适,便不打擾了寮王殿下與大小姐的雅興了,妾身先行一步。”
夏侯淳見此也不挽留,道:“姨娘身子不适便先乘馬車回去吧。”
陰十娘看了看夏侯淳,又看了看毋辛,欲言又止。
毋辛讀懂了她未說出口的話,笑道:“晚些時候本王會送夏侯大小姐回去,陰姨娘請放心。”
陰十娘點點頭:“多謝寮王。”
“夏侯小姐,這邊請。”毋辛沖剛才為夏侯淳介紹衣服的女子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心領神會,在前面帶路。
夏侯淳有些意外道:“難不成這花霓裳的掌櫃,是寮王殿下?”
“怎麼,覺得很奇怪嗎?”毋辛笑着自我打趣道:“夏侯姑娘可是覺得本王不像個平常男子那般有氣概,反倒做些娘氣之事?”
“五年前大疆侵犯泰平,若不是計家負隅頑抗苦熬三年,何來如今泰平盛世?”隻是想到那人而已,夏侯淳嘴角便不自主的微微上揚:“男女有别,卻也無别,計将軍雖身為女子卻上陣殺敵揮灑血淚,又何止強過男子千倍萬倍,隻要是在自己領域内拼盡全力者,都是值得敬佩的。”
毋辛摸了摸下巴,失笑道:“一時間竟不知夏侯小姐是在誇本王還是損本王。”拿他和計晖相提并論,他還是自行慚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