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原話明明是:兩樣劇毒摻雜在一起本是無藥可解,但經他手尚有一絲希望,若是熬過了今晚便無事,若是熬不過,便準備後事。怎麼到計晖這就簡略成:過了今晚便無事了?靈均的白眼忍了又忍才沒翻出來,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嚴謹莊重的計晖嗎?怎麼感覺像個老媽子似得變着法子哄着寵着夏侯淳?
計晖從不騙人,夏侯淳信任她已經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原本來的路上她還憂心忡忡,這會已經徹底放下心來:“那我能進去看看葉無塵嗎?”
“他尚在昏迷,有白駒守着不會有事。”計晖輕輕撫了撫夏侯淳發絲,順手将她一縷散發撩至耳後:“今日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可好?”
夏侯淳猶豫片刻後點點頭:“好吧,正好搬去大理寺也需要整理一些物什。”
臨走前,計晖道:“靈均,今夜你與白駒輪守,天光我來換下。”說完,領着夏侯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白駒打開門出來時門外隻剩下滿臉無語的靈均。
“剛才還聽到他們的說話聲,怎麼一個人都沒了?”白駒奇怪道:“他們去哪裡了?”
靈均吐出兩個字:“走了。”
“走了?去哪裡了?”白駒嘟嘟囔囔抱怨道:“我離開禧樓這麼久還有一堆雜事要處理,他們走了我怎麼辦?我堂堂禧樓老闆,總不能圍着這個勞什子少卿寸步不離吧?救他已經是我大發仁慈了,将軍這次怎麼着都得給我找那味難尋蹤迹的大力丸補償我。”
靈均氣悶道:“我的書齋也有一堆雜事,我去問誰?”
“好好地怎麼還生氣了?”白駒伸手捅了捅靈均的肩膀:“怎麼,被将軍罵了?”
“你且等着吧。”靈均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日後我們兩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将軍已經被美色沖昏了頭。”
“哈?”白駒被他說的莫名其妙:“美色?沖昏頭?你開玩笑呢吧?當初那金發碧眼的異國王子将軍都看不上,這世上還有誰能用美色迷昏将軍啊?”
靈均顯然不想和這個榆木腦袋多說:“你值上半夜,我先回府休息了,下半夜來換你。”
白駒看着靈均挺拔的背影伸出了挽留的手:“哎你别走啊,要是沒等到下半夜葉無塵去見閻王了我可怎麼辦?”
靈均将大門用力一關,最後的交代順着冷風傳到白駒的耳朵裡:“街頭有家棺材鋪子,去那裡辦,記得定三副,你,我,葉無塵。”
“靠。”白駒氣的一跺腳:“就知道這不是個好差事!”做不好還得搭上小命。
夏侯淳在大理寺暫住的地方就是大理寺最裡面新劈出來的一座小院落,三間瓦房帶個小院子,要求不高的住起來完全沒有問題。聽計晖說這應該是年前毋清清讓人新造的,因為她常在大理寺通宵批複案情,她的辦公處就有一間隔間,裡面隻有一張小床,滿足平常睡覺,後來案子越積越多,毋清清回自己公主府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于是便自掏腰包讓人在大理寺後面一塊空置的土地上造了三間瓦房。
因着房子是新起的,還有紅木的香氣未散幹淨,淡淡的木香很好聞。裡面家用器具一應俱全,還有新曬好的褥子,帶上幾件換洗的衣服便能直接入住。
“長公主倒是不挑剔。”夏侯淳看着屋内簡單的陳設:“朝中五品官員的小姐閨房怕都比這華貴不知多少。”
計晖道:“她自小便是這種個性,喜歡簡單,腦子也簡單。”
“鮮少見你這樣評價人。”夏侯淳促狹的瞄了她一眼:“明明很關心長公主,卻又對人家那般敷衍。”當初在安陽縣還想盡辦法要甩掉人家,不知道的隻以為這兩姐妹感情不好。
計晖如實道:“少時總依着她,養成了她時刻粘人的毛病。”
夏侯淳道:“長公主人不壞,又有一腔俠義心腸,這次春狩若不是有她護着,隻怕那些個少爺小姐要吃不少苦。”
“她一向如此。”
“你呢。”可可剛燒了一壺熱水,送來後便去整理床鋪了。夏侯淳端起茶壺倒在了碧青色的茶杯内,泡發開的普洱彌漫茶香:“擅自決定去長京城,滿城的感染者你倒是不怕呀?”
這話裡話外都是埋怨的意思,從夏侯淳嘴巴裡說出來卻又好像在撒嬌似得,讓人聽着頓感慚愧自知有錯。
計晖這會倒是被夏侯淳說的不吱聲了,隻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兩人眼對眼的看了許久,夏侯淳臉頰一紅,愠怒道:“這樣看着我做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計晖很認真的點點頭:“你說的都對。”
“……”夏侯淳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給逗笑了,卻又不想輕易的放過她,強行闆着臉,要笑不笑的模樣還有些滑稽:“你失約于我可還記得?”
那次分别時,她們說好了要一起去雞鳴寺祈福的,後來她失約,偏偏王氏還和榮王世子勾結要暗害于自己,當時若不是靈均趕來及時,隻怕這會計晖已經見不到自己了。想起這事夏侯淳心中還有後怕,偏偏她也不敢叫計晖知道此事,計晖性子直做事也磊落,萬一傷了榮王世子惹上禍端,可就追悔莫及。雖然心裡不甘心,可夏侯淳也不得不将榮王世子輕薄她一事暫且忍下,待日後她有能力了,定要親自讨回來。
計晖一副乖巧的樣子:“自是記得。”
她表現得越乖巧夏侯淳就越生氣:“既然記得那你便欠我一次!”
計晖抿着唇,明顯在憋着笑。
好啊,這人竟然還敢取笑她!夏侯淳越想越覺得生氣,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擔心她啊?那時長京城就跟座煉獄沒有區别,她就那樣潇灑的拍拍衣袍走了,萬一出什麼事,自己可怎麼辦呢?
小姑娘的情緒總是這樣不穩定的,有時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覺得難受,有時隻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坐在那裡,眼淚便說來就來。
重活一世夏侯淳從未求過什麼,她原先隻想複仇,後來遇見計晖,隻當她是個闊别已久的老朋友,想跟在她身旁,跟她說話,也沒有想過理由,後來等她自己發覺時,已經無法自控的愛上了她。
俗話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些情感,早在日複日的相處中,寫進彼此的心照不宣裡。
而今,她便隻求,自己的心上人能一世安康。
可可整理好鋪子想去叫夏侯淳時,隻看見那紅色身影挺直了腰背,愣愣的坐在那裡,眼睛瞪的大大的,任由那個哭紅了眼睛的姑娘摟着自己的脖頸,輕輕将略帶着稚嫩的臉頰湊近,涼涼的唇瓣印了上去。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默默的退了出去,有些事不需要說出來,隻是一個舉動,就已經抵過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