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她病了以後,茯苓每日午時都會被獄卒帶出去,約莫兩個時辰後又會被送回來。夏侯淳從未問過她去了哪裡,也未問過她去做了什麼。如今她們身陷牢籠,若是茯苓能有一絲逃出去的機會,夏侯淳不想成為她的累贅。
甚至在夏侯淳心中還隐隐盼着茯苓出去後再也不要回來了。當然這并非是夏侯淳在詛咒茯苓,而恰恰相反,她是真心的希望她過得好,如果離開她能讓茯苓過得好,那就離開她吧。
可日漸消瘦面如死灰的茯苓終是讓不谙世事的夏侯淳發覺到了異常。先前她隻以為茯苓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依靠,所以才每日都會出去與之相會,可,茯苓的臉上卻從未綻放過笑容,身形也越發單薄,甚至常常帶着傷回來,還不肯給她看。夏侯淳是燒的人有些昏沉,可至少還沒有壞掉。
愚鈍如夏侯淳也知道事情與她從前所想的大有偏差,可她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能開口問茯苓:“這些天,你去哪裡了?”
“沒去哪裡。”茯苓被夏侯淳這一句話問的身形一頓,随後閃躲的眼神不去看夏侯淳,反倒是故意将話題往自己手上拿着的手絹上引,強裝笑意道:“小姐,你猜猜今天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許是心裡有事,不等夏侯淳說話,茯苓自顧自繼續道:“是豬油糖,小姐你不是最喜歡吃豬油糖了嗎,我還以為這裡沒得賣,小姐你快嘗嘗好不好吃,和上京的豬油糖是不是一個味道。”說着打開手絹,将裡面包了好幾層的豬油糖小心翼翼地捏了一顆出來,遞到了夏侯淳的嘴邊。
夏侯淳抿着嘴,一言不發的盯着茯苓。
茯苓被她的眼神看的心虛,移開視線明知故問道:“小姐,你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着我?”
“回答我。”夏侯淳又重新問了一遍:“這些天,你去哪裡了?”
茯苓低下頭,夏侯淳的逼問讓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街上人人喊打的臭老鼠,她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可她們已經身處這所連老鼠地洞都不如的牢籠,脆弱而敏感的軀殼實在無處可躲藏。
茯苓身側的雙手無意識的抽動了一下,随後緊緊握成拳,手絹包着的為數不多的幾粒豬油糖瞬間便被捏成了一團,而接下來的一幕是夏侯淳怎麼都想不到的。
隻見茯苓橫眉一掃,面露兇光,擡起手将手中的豬油糖狠狠的丢到了地上,她像是看仇人似的瞪着夏侯淳,厲聲質問:“你為什麼不吃?你為什麼不吃?是不是嫌髒?你是不是嫌髒?”
夏侯淳一時被一反常态的茯苓給吓到了,先前的懷疑被抛擲腦後,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搖搖頭,喃喃道:“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吃?”誰料茯苓突然瘋了一樣雙手死死掐住了夏侯淳的脖子,一邊質問一邊用力地搖晃她本就搖搖欲墜的身體:“你說啊你說啊,你為什麼不吃?我辛辛苦苦給你帶來的豬油糖,你知道我為了給你帶這個破東西付出了多少嗎,你為什麼看都不看一眼,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茯苓的質問猶如炮仗,在夏侯淳耳邊劈裡啪啦的炸個不停,可夏侯淳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隻覺得耳邊嗡鳴不斷,胸口處不受控制的泛起惡心,可她的喉嚨被茯苓死死卡住,想吐又吐不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脖子上的那道鉗制突然松開,身體的本能還是讓夏侯淳如獲新生般大口呼吸着地牢裡潮濕腐爛的空氣。
看着她狼狽求生的樣子,茯苓竟然鬼魅似的笑了,那笑中飽含諷刺和嘲弄:“我還當真以為你不想活了,怎麼了,真要死了反而舍不得是不是?你擺着一副要死不活的菩薩臉給誰看呢?你是不是心裡早就計劃好要讓我身敗名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又傻又沒腦子會為了你出賣自己?你一定知道的是吧,所以才擺出這麼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樣子來騙我上當!”說着說着竟哭了起來,豆大的眼淚滾滾落下。
茯苓越說越激動,竟然再一次伸出手想要去掐夏侯淳的脖子。隻是這次她終究是沒有如願,牢籠外傳來腳步聲,平常隻有送飯時才出現的獄卒不知為何打開門進來了。他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夏侯淳,随後一把掐住茯苓的細長胳膊,擡腳就要将人拉走。
誰料平時乖順配合的茯苓此時竟然瘋了似地掙紮起來,她一邊扭動着自己瘦小的身闆一邊用力大喊:“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我不去,我不去了!”
見她反抗,獄卒朝地上呵的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道:“呸,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給老子玩的,現在反悔晚了!你說你玩都玩了這麼久,現在還裝什麼貞潔烈女嗯?不就是多伺候了幾位爺,是你自己說買到豬油糖就給哥幾個一起玩的,現在反悔晚了。豬油糖爺那裡有的的是,哥幾個還沒盡興,快跟老子走,老子沒時間陪你墨迹。”正說着就要強行将人帶走。
茯苓一聽,臉上立馬閃現出驚恐的神色,她奮力扭動自己的胳膊,可獄卒身高體壯,茯苓哪裡是他的對手,許是被茯苓反抗的煩了,獄卒索性抄起茯苓的腰,将人用蠻力抗在了肩上。
一臉絕望的茯苓還在垂死掙紮,隻是她的反抗實在如蚍蜉撼樹,對獄卒毫無影響。
正在獄卒要扛着茯苓走出牢籠的門時,獄卒的腳踝突然被人用力拉住。男人低下頭,順着拉住自己腳的手往前看,就見地上躺着的人披頭散發,面容枯槁,正用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短短幾日,風光嫁來和親的泰平朝公主竟然已是這幅死人樣子。
男人被怨毒的眼神看的心中生出一股懼怕,明明地上的人已經一幅大限将至的慘樣,可能都受不住自己的一腳,可不知為何,看着那雙漆黑的眼睛,男人竟不敢造次。死後若是真有怨靈,隻怕自己要被撕成碎片。
這麼想着,男人也不多做停留,輕松地擺脫了腳上的束縛後就要走,不料那地上的人又猛地朝他的腿撲了過來,死死地抱住了他的雙腳。
盡管女孩已經氣若遊絲,可意志卻非常的堅定:“放開她。”
夏侯淳的執着徹底惹怒了男子,他擡起腳用力的踩在了夏侯淳的頭上:“别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現在還是泰平受萬人敬仰的公主殿下嗎?醒醒吧,這裡是大疆你們都是大王的俘虜,等着吧,再過不久大王就會把你們泰平一鍋端了,到時候你就能和你的兄弟姐妹團聚了!”
這一腳男人用了十足的力氣,夏侯淳口中噴出一股腥甜,她的意識在逐漸渙散,高熱不退加上多日來未曾進食讓她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緻,可看着茯苓如同紙片一樣被男人粗魯的抗在肩上帶走,夏侯淳猶如回光返照般,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發瘋似得去抓咬男人的手臂。
可她哪裡會是男人的對手,不過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夏侯淳已經被男人如同丢棄木偶一樣丢到了牆角。
這一次,夏侯淳再也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