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快喝藥。”
說話的是個年紀約莫十來歲的女孩,語氣中滿是膽怯,跪坐在地上滿面擔憂的看着稻草上躺着的另一個女孩。
這是一所極其封閉的空間,三面牆壁一面鐵栅欄,一看便知是個用于關押的牢籠。
牢籠不大,裡面除了一團看似代替被褥的稻草外,再沒有任何東西。牢籠空的老鼠都不願意進來,拖着長長的尾巴溜一圈後便快速爬回了牆洞中。
地上躺着的女孩面頰通紅,聽到女孩聲音隻是微微動了動睫毛,并未睜開眼睛。
見地上的女孩沒有動作“小姐,我來喂您喝藥。”說着,拿着藥碗的女孩空出一隻手臂,小心翼翼的伸到了躺在地上的女孩脖頸下,随後又輕柔緩慢的擡起了對方的頭。另一隻手上拿着的瓷碗,避開碗沿上的豁口,生怕割傷懷裡的姑娘,很是小心的将藥一點點喂了下去。
地上的女孩不知得了什麼病,隻見她面色通紅,猶如火燒過,神智昏迷,身體在不斷地發抖,像是很冷一樣,可額頭上卻又止不住的流着汗。
半碗藥很快見了底,許是喝過藥後身子舒服了一些,地上的女孩眼睛微微開了一條縫,視線聚焦許久後才緩緩擡起手,摸着跪坐在地上女孩的臉,聲音嘶啞:“怎麼、弄得?”
原來跪坐在地上的女孩臉上青了好幾塊,嘴角還有沒擦幹淨的血迹。
一聽那生病的女孩這麼問,跪坐在地上的女孩的情緒徹底崩潰,眼淚像是止不住的洪水猛往外湧,嗚咽的哭聲回蕩在牢籠内,極為滲人。可無論生病的女孩怎麼問,那女孩就是不肯開口說出原因。
女孩哭的聲嘶力竭,癱軟的坐在地上。
“茯苓。”正在生病的女孩強打起精神,拼盡全力支起上半身,她伸出手想去撫摸哭泣的臉,可手剛伸到一半,便體力不支的倒了下去。
“小姐!”見此情況,女孩立馬停止哭泣,上前抱住了她:“茯苓沒事,茯苓就是餓了,小姐,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呀?我們不是來和親的嗎?大疆王為什麼要把我們關在這裡?小姐,我、我……”說着說着,又不斷地掉眼淚。
原來,這主仆二人是從泰平千裡迢迢來大疆和親,卻在抵達大疆王宮的第一晚被關進了這座暗不見天日的牢籠中。而更讓她們絕望的是第三日的時候,主仆中的小姐病倒了,可除了來送一天一頓飯的獄卒外,再也沒有人涉足這座牢籠。無論丫鬟如何求救懇求,隻希望得到一碗退熱的藥,那獄卒都無動于衷,小姐就這樣生生燒了六日,在第七日的時候,丫鬟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半碗藥,便發生了剛才那一幕了。
被喚作小姐的姑娘聽着茯苓的哭聲,眼角也不可自控的留下了一滴淚。她不明白她的父親為什麼要送她來和親,也不明白大疆的王為什麼要将她關起來,她更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活着這麼痛苦。為什麼她每天都要面對一些自己根本無能為力的問題。
茯苓見夏侯淳眼角流下眼淚,登時停止了哭泣,可身體還是在本能的抽噎:“小、小姐、你、你别、别哭。”
“茯苓。”夏侯淳将左手手背搭在額頭上,閉上眼,聲音空洞的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我不想活了。”
“小姐!”茯苓被夏侯淳這一句話吓得大驚失色,雖然她年紀尚小,不懂生死的意義,可卻也下意識的知道死并不是個好事。“你、你别吓、别吓我、别丢下我,我會聽話的,我不哭了,我聽話。”說着擡起手狂擦自己的眼淚,直擦得臉上全是鼻涕眼淚,生生的将所有情緒壓在了胸口。
雖然茯苓在這個水深火熱的環境中活的如同蝼蟻,可對死的恐懼大過一切,她甯願這樣衣衫褴褛苟延殘喘的活着,也不想輕輕松松的死去。從她有記憶起夏侯淳就陪在她的身邊,在茯苓的心裡,夏侯淳不隻小姐這麼一個稱呼而已,更是她心中的依賴,是她的支柱,是她心裡的一部分。自然,她不想夏侯淳死去。因為夏侯淳死了,茯苓也就死了。
夏侯淳歎了一口氣,從小她對周遭的一切就顯得格外淡漠,唯一能讓她有點情緒的,便是茯苓的眼淚。可此時此刻,對于這個從小陪她長大的妹妹,她也好像沒了興趣。
活着,對她來說太過沉重和痛苦了。
可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為被隻身困在這座牢籠裡,就連死的方式都受限制。
夏侯淳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此後的幾天裡她不再吃任何東西,每日茯苓都不知從哪裡弄來半碗藥,盡管夏侯淳表示自己不想喝,可茯苓總是要硬逼着她喝下去。茯苓年紀小,她不懂空腹喝藥意味着什麼,她隻知道夏侯淳生病了,必須吃藥。隻要見到她把藥喝下去,就算夏侯淳不想吃東西也由着她。
如此幾天夏侯淳的胃先受不了了,她的高熱還沒下去,又開始狂吐,身體不斷的痙攣抽搐,直到身體裡再也吐不出一點東西,依舊止不住的幹嘔。
正常人如此折騰必定痛苦不堪,可反觀吐完以後的夏侯淳倒是浮現輕松姿态,好似這才是她想要的結果。
她從小就沒得選擇,如今快死了,如果能這樣體面的死去,總好比她咬舌自盡或者一頭撞死在牆上來的盡人心意,最重要的是,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真好啊,在有生之年她也能能夠自己選擇一次了。
哪怕是選擇死亡的方式,也好過如傀儡般沒有靈魂的虛度一生。
看着夏侯淳接連吐得不省人事,茯苓就是再不知事也察覺出了不對勁。這日,她從外面回來時沒有如往常般帶半碗藥,而是帶了一塊用手絹包着的東西。
“小姐,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茯苓臉上難得露出了笑意,自從兩人被關到這牢籠中後她便再也沒有笑過了,今日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好事,竟讓她的臉上難得的有了星點笑意。
暗無天日裡的牢籠内似乎也因為女孩這個笑而燃起了一絲光亮。
躺在草團上的夏侯淳慢慢将眼睛睜開一條縫,注視着瘦了一大圈的茯苓,她本就長得比同齡人矮小,如今一看更是隻剩下骨頭架子了。從前那張還算有點嬰兒肥的臉如今臉頰呈凹陷,顴骨微微凸起,明亮而水潤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就如同一池死水般,笑起來再也沒有從前那般靈動,活像是披着人皮的木偶咧了一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