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做的家具在下午就送了過來,擺設好以後倒是有了個‘家’的雛形。
夏侯淳站在會客廳的中間看着一屋子的新家具,說是富貴人家的陳設也絲毫不誇張。雖然沒打算在這裡呆多久,可考慮到這裡是新房,日後蔡芬還是要住的,看在蔡芬人也不錯的份上,夏侯淳才忍痛花了大筆銀錢買的都是上好的梨花木制成的家具。
夜幕降臨前總算是将這個臨時住所全部整理妥當。不知什麼時候起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馬蘭因為害怕朱銀花打她而沒有回自己家,夏侯淳托鄉親捎話給馬家留馬蘭暫住一晚,馬家人沒有回音,但也并無人來找,想是默認了。
“葉槐,這是什麼?”馬蘭像個孩子似的跪坐在地上,手裡還把玩着葉槐給她的金葉子。
“這是好東西。”收拾妥當後夏侯淳心情也舒坦許多,她蹲在馬蘭身邊,很是耐心的對馬蘭解釋起了金葉子:“你别看它小小一片,可值錢的很呢,就好比你最愛吃的麥芽糖,這片金葉子可以買你這輩子都吃不完的麥芽糖。”
顯然夏侯淳最後一句話引起來馬蘭的興趣,隻見她興奮的拍着手,兩眼放光:“麥芽糖,麥芽糖,我喜歡!”
夏侯淳恐吓道:“麥芽糖吃多了牙齒會爛掉。”
馬蘭滿不在乎的道:“讓我牙齒爛掉。”
見這招對她沒用,夏侯淳幹脆順着她的話問道:“那除了麥芽糖你還喜歡什麼呢?”
“喜歡大肉包,喜歡桂花糕,喜歡白玉糕,喜歡甜酒釀,喜歡四喜丸子,喜歡糖葫蘆,還喜歡、還喜歡”馬蘭興奮的說了一大堆自己喜歡的食物,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說着說着竟然委屈的哭了。
夏侯淳吓了一跳,連忙安慰:“小蘭姐姐,你怎麼哭了呀?是想吃這些好吃的了麼?明天我去買給你好不好呀。”
夏侯淳見自己的話對馬蘭絲毫不起作用,還想再勸,突然一雙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轉頭一看,計晖對她輕輕搖了搖頭,而後蹲下身看着馬蘭道:“告訴我,你想到了誰?”
馬蘭眼睛紅紅的,一抽一抽的看着計晖,磕磕巴巴的說到:“想、想、大、大、想、娘不讓、不讓、會打……”說着又繼續放聲大哭。
通過馬蘭斷斷續續的話語,夏侯淳瞬間明白過來:剛才馬蘭所說,喜歡的都是些富貴人家才吃得起的吃食,别說馬家家境一般,就算有銀子買也絕不會買給馬蘭吃,那還有誰會買這些東西給馬蘭吃呢?當然就隻有她的夫君,郝順利了。如此看來,馬蘭這是想起了從前郝順利對她的好,可是朱銀花對好順利視若仇敵,還不允許馬蘭提及,所以剛才想到那些吃食時馬蘭又想到了郝順利,為他而哭。
馬蘭之所以會失去神智仿若三歲孩童是因為無法接受自己的幼子死在了自己懷裡這個事實,對于此種病症并非無藥可醫,上一世師傅有教過她如何用銀針打通人體内的經脈,重組肉身,包括頭部的穴位。而銀針最對症的病症莫過于失智。
隻要用銀針将馬蘭頭部的經脈疏通,她定能想起所有事情。
當然也包括親生溺死幼子這樁慘事。
夏侯淳在治與不治兩者之間徘徊,也許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清醒的活着很重要,對于上一世的自己來說亦是如此,若是上一世她能清醒一點,也不至于落入虎穴。可馬蘭與她怎會相同呢?馬蘭之所以會瘋傻是為了逃避殘酷的現實,而上一世的自己是在虛僞的現實中分不清真假。
若她是馬蘭,身邊有愛自己,願意保護自己的人,就算癡傻又如何呢。
想到這,夏侯淳更加堅定了不醫治馬蘭的決心。隻要将郝順利身上的冤屈洗淨,再将馬蘭帶回郝順利身邊,對馬蘭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還伴随着雷鳴閃電。
馬蘭在哭泣中逐漸沉睡,手裡還拿着夏侯淳給她的金葉子。
因着隻有一張床,馬蘭雖是個大人了,可怎麼說也是病人,夏侯淳不好意思讓她打地鋪,無法,今晚她和計晖又隻能繼續睡地上。好在賣家具的店家看她出手闊綽又好講話,特意送了她幾床新褥子,倒是不愁沒有被子。
“姐姐,你有沒有覺得好冷?”夏侯淳裹緊了身上的棉被,身體還是一直控制不住的在打顫。不知為何,從熄燈後她就感覺陰風陣陣,好象源源不斷的從骨子裡冒出冷氣,頭也暈乎乎的。
計晖伸出手放在夏侯淳的額頭上,須臾,她又放下手,支起上半身用額頭抵住了夏侯淳的額頭,後道:“燒了。”
聽到這個結果夏侯淳隻覺得頭更暈了,距離上一次高熱還是在上一世,這一世疫病她都挺過來了,這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高熱?
莫非,是早上偷襲的那個吻?
果然人還是不能做虧心事,想到這夏侯淳隻覺得身上更冷了,她偷偷擡起眼簾看了一眼撐在她上方的計晖,夜色讓她看不清對方的表情,隻能看出來對方的眼睛很亮。
計晖問:“除了冷,可還有何不适?”
這句話打斷了夏侯淳的冥想,她做賊心虛的低下頭:“呃,有,有點。”
“有點什麼?”
“啊?”夏侯淳被她問的腦袋空了幾秒,随後結結巴巴道:“有、有點、點暈。”
計晖聽聞臉色瞬間一變,飛快地起身道:“我現在帶你去醫館。”
夏侯淳趕忙伸出手拉住了那鮮紅的一角:“不要。”她知道隻單憑這兩個字是沒辦法阻止計晖的,隻能忍着身體上的不适,快速分析道:“外面還在下大雨,現在出去我們兩個都會淋濕不說,距離馬家村最近的醫館也有好幾裡路,一路上的風吹雨打隻怕加重病症。再者,這個點人家也已經歇着了,我們現在冒雨趕路不是明智之舉。”
她說的計晖何嘗不知道,隻是夏侯淳突發高熱讓她顧不得許多了。“我不會讓你淋雨的,信我。”
“不是不信你。”夏侯淳坐起身,握住了那隻寬厚修長的手掌,掌心一如既往的溫暖,讓她身體上的不适頓減許多:“我是不舍得你白白冒險,姐姐,你信我,怎麼說我也是個名醫,雖然隻是擅長針灸之術,可這頭疼腦熱的也難不倒我,沒事的,你别緊張。”
計晖僵持了一會,最後還是在夏侯淳熱切的目光中重新鑽進了被窩,顯然她知道自己拗不過夏侯淳,用行動認可了對方的話。
兩人躺了一會,怕計晖生悶氣,夏侯淳試探性地叫了一句:“姐姐?”
黑暗中,一雙手将夏侯淳拉進了柔軟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