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不着急。”姬修銘說話慢吞吞的,面對彪漢的刻意為難仍舊保持笑臉:“剛才說到哪裡了?哦對了對了,說到我買了三個油果子,我自己吃了一個,送了老奶奶一個,還有一個掉了,哎呀這一大早上我忙活半天就吃了一個油果子,那肯定是吃不飽的。所以我又回去油果子鋪準備再買兩個油果子,可是賣油果子的掌櫃的說我去晚了打烊了,先前炸油果子的油都倒了,要想買就必須重新換油,這樣他就會虧本,沒辦法我隻能加錢,最終用一兩銀子買了兩個油果子,那麼,第一問,我是買虧了還是賺了?”
彪漢皺着眉頭,心裡直接問候了姬修銘全家,一兩銀子和三文錢他還是分得清楚的:“虧了。”
底下有人唏噓起哄:“這算什麼問題啊,三歲小兒都能回答。”
還有人趁機打趣姬修銘:“小少年,我看你模樣長得俊,你要是想不出來能刁難人的問題讓我幫你出一個怎麼樣啊?隻要你答應陪我喝杯酒哈哈哈。”
旁邊一女子罵道:“你這大老粗倒是會貪人便宜,這麼一個水靈靈的小少年你也配得上?”
“不配我。”講葷話的男人被罵了不但不覺得害臊,反倒笑嘻嘻的怼了回去:“難道還配你啊?”
話音剛落,惹得衆人哄堂大笑,那女子臉皮薄,紅着臉低下了頭。
姬修銘清了清嗓,看着彪漢笑吟吟道:“兄台請聽好,在我第二次付完錢買了兩個油果子後,碰巧又有人繼續來買油果子,因為來的人比較多又是老顧客,掌櫃的是按照原來的價格,三文錢一個賣給他們的。聽好了,在不考慮其他相關因素的情況下,請問,我第二次買的油果子跟其他人買的油果子相比,價格是漲了,還是跌了?”
這一席話說的七繞八繞,讓原本吵鬧的圍觀群衆不知不覺中集體安靜下來。要說最糾結的還是那個與姬修銘打賭的大漢,隻見他單手緊緊握着自己的長刀,臉色陰郁的盯着姬修銘,倒不是這個問題有多難回答,隻是姬修銘說話七繞八繞的總讓他忍不住自我懷疑。
彪漢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合适的答案,台下有聰明人反應快,直接給了他提示:“他花了二兩銀子買兩人,人家三文錢一個,他買的價格高了,那他第二次買的油果子跟别人相比肯定是便宜了啊,他買的油果子是跌了!”
“對對對。”有人經過提醒立刻反應過來:“别人買的便宜也就是降價了,那他買的就就是跌。”
說完,不斷有人開始附和:“我也覺得是跌。”
“還有我還有我,我祖上出過算術先生,不會錯的。”
“是跌是跌!”
緊接着,高喊是跌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渾厚。
那一聲聲是跌中,充滿了對自我,對别人,對整個事情來龍去脈的自信,那是發自内心的,來自于一群志同道合的同胞之間産生的自信,這讓他們的臉上情不自禁的洋溢着滿足與堅定。
彪漢被台下的氛圍所感染,眼見着有這麼多人在下面支持他,鼓勵他,讓他堂堂一個八尺男兒不禁紅了眼眶,他看着姬修銘很是激動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是跌了!”
姬修銘擡起手示意台下的人安靜,他看着彪漢,略帶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剛才我沒聽清你說了什麼,能不能麻煩你再大聲地說一遍,是漲還是跌?”
彪漢深吸一口氣提到了喉嚨口:“是跌!”
姬修銘笑容燦爛:“麻煩再大聲一點。”
“是跌!!”
“是什麼?”
“跌!!!”
彪漢一聲比一聲大,也一聲比一聲堅定,說到最後完全就是從胸腔吼出來的。
而台下觀望的人群中早有人在彪漢的第二次回答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再一看台上失去理智高聲呐喊着‘跌’的彪漢,和笑容中透着詭谲的紫衣少年,頓時了悟這少年小小年紀,竟将他們一群人刷的團團轉。
“好乖好乖。”姬修銘從容的掏出錢袋子,在裡面翻出一粒碎銀子遞給彪漢:“這是給你的二兩銀子,玩去吧。”
那彪漢尚且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沒有反應過來,喜滋滋的接過了銀子。
“這少年有點意思。”毋清清笑着搖了搖頭:“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如此刁鑽狡猾之人,倒是和計晖那騷包有些相像之處。”
她轉頭見窦嬰隻盯着下面的少年不說話,眼神即是空洞又是深邃。
“對那少年有興趣?”毋清清像是抓住了什麼好機會似得,趁機道:“你瞧瞧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你從小被關在家裡也沒見過什麼世面,長大後又直接去了父皇跟前做事,人生難免無趣了些,若是往後再陷入家宅之中,豈不白白荒廢一世?我跟你說,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你應該出去看看,姻緣一事不必着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我知道你對我沒有感情,之所以答應婚事不過是順從家裡的決定,你說我們兩個本就是表親又毫無感情的人湊在一起過日子那和日日被強迫有什麼區别?再往後萬一有了孩子,那孩子生活在沒有愛的家族裡也可憐……”
毋清清唠唠叨叨說的完全停不下來,窦嬰揉了揉揉耳朵:“安靜些。”
“你喜歡安靜啊?”毋清清咧嘴笑:“那可不巧,我這人别的優點不少,還偏偏就沒有安靜這麼一條,我告訴你我每天不說千句話是睡不着覺的,你要是真跟我成親做了我的驸馬爺那我可不會放過你,半夜都要在你耳邊将你吵醒。”
“……”也不知為何,原本他是能沉下心應付毋清清這張聒噪的嘴,可現在他竟然落了下風,逐漸招架不住這人的喋喋不休。
白駒清了清嗓,對得意忘形的彪漢好意提醒道:“這位兄台,你要不要再想一下剛才自己的回答是否有什麼問題?我方才聽着像是有點不對勁啊。”
這話裡話外竟是透着一股拱火的意圖。
姬修銘瞥了白駒一眼,上揚的嘴角往下壓了一點。
白駒擺了擺手:“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那彪漢也不知是傻得還是真不通數理,竟然對姬修銘的語言陷阱毫無察覺,屁颠屁颠把銀子收到了口袋裡:“哈哈哈隻是區區一個三歲小兒都能回答的問題竟還想難住老子,看在這二兩銀子的份上這勞什子寶貝老子也不跟你争了,讓給你吧。”
其實這彪漢口袋裡早已見光,他今日不過是上台來湊個熱鬧而已,真要讓他出錢買那沒用的書跟針那就跟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沒有區别。他本意是閑着想找點樂子,沒想到還有人上趕着送銀子給他,他心裡自然是高興的。
白駒端起托盤聲若洪鐘:“這位紫衣少年出價二百三十兩,還有沒有比他更高的了?”
台下一片唏噓聲,他們中大多人隻是來湊個熱鬧,别說二百三十兩,就是二十三兩都拿不出來。
“二百三十兩一次。”
“二百三十兩兩次。”
“二百三十兩……”白駒正要敲下鑼鼓,突然那原本已經離開的彪漢提着刀又沖了回來,不斷地對着姬修銘破口大罵:
“好你一個黃毛小兒竟然敢戲弄老子,看老子今天不把你剁成肉醬丢出去喂狗!”
想來是有人把剛才的事情和彪漢又重新解釋了一遍,這才讓彪漢怒氣沖沖的去而複返。
白駒非但不勸阻,反而腳步輕盈的退至一邊,将諾大的台子留給彪漢和姬修銘。
隻見彪漢手持長刀,雖然體型碩大卻很是靈活的從台下翻了上去,那架勢頗有視死如歸的狠勁。
“你娘個小雜種竟敢戲耍你爺爺,找死!”彪漢舉起大刀直沖姬修銘的天靈蓋劈去,招數狠辣迅猛,直逼得姬修銘連連後退。
台下爆發出尖銳的呐喊,剛才還未在一起看熱鬧的人群被驚的四下逃竄,有些來不及跑的婦女手裡還拉着孩子,擠不過周圍的人群隻能抱着孩子被撞得七歪八倒放聲大哭。
意料中的血腥場面并沒有發生,但見姬修銘雖然被大刀逼得連連後退,可臉上卻絲毫不見慌張表情,倒是從容不迫的笑着對那彪漢道:“小兄弟,玩不過就生氣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作風,不過是占了你一點便宜而已,我不是也付你銀子了麼,咱們之間便兩清吧。”
“清你奶奶個腿!”彪漢眼見姬修銘身影似鬼魅難以捕捉,索性大喝一聲舉起大砍刀對着姬修銘左劈又砍,毫無章法胡亂一氣。可無論彪漢怎麼卯足勁兒那砍刀就是連姬修銘的袍子都夠不到。這便讓他更生氣,那本就腫脹的臉更是變得青紫交加很是可怖。
台下的人群眼見姬修銘身手了得,也不害怕了,反倒津津有味的看起了熱鬧。像是台上似有深仇大恨的兩人隻是在表演一場比試比賽。
“正值炎炎夏日,兄台火氣這般大對身體可不好啊。”姬修銘腳步輕盈的躲過彪漢的一記砍刀,随後踏着刀刃騰空而起,竟是直直的站在了刀鋒之上!
現場衆人被姬修銘高強的輕功底子所震驚,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倒吸涼氣。
要知道……
這刀稍一移動,他可就摔下來,性命不保啊!
但見姬修銘潔白的長靴入魚遊水般立在長刀之上,任憑彪漢如何揮舞手中的長刀,紫衣少年偏是穩穩當當的,放佛已經與長刀融為一體似得。
彪漢就是再壯實也經不住十七八歲的少年郎重量,二人僵持一刻鐘後彪漢大喝一聲,竟是生生的将自己手中的長刀往地上一甩,一副你們都快給我滾的架勢。
長刀脫手的那一瞬間,姬修銘翻身而下,安穩落地。倒是可憐了那把長刀,被主人粗魯的丢到了台下,還磕壞了台闆。
這下白駒不淡定了:“喂喂喂這台子可是很貴的,你們打打就算了,壞了的闆子可得賠我啊!”說着滿臉心疼的跑過去保住了自己的台闆。
彪漢雙手撐膝,佝偻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氣,那頭上的汗就跟泉水似得不住的往外冒,可見他是累的狠了。
“我賠我賠。”姬修銘面帶歉意的掏出自己的錢袋子遞給白駒:“兄台,看看這些可夠?”
白駒睨了一眼,勉勉強強道:“行吧,我也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那喘着粗氣的彪漢突然口吐白沫,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彪漢面色登時變得慘白,一雙眼睛直直的往上翻,四肢也不受控制的抽搐,看着頗為吓人。
姬修銘鬼魅一般的身影掠到了彪漢身側,蹲在地上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針包,随後手法極快的在彪漢的頭上紮了幾針,片刻的功夫,彪悍的臉上頭上已經布滿了銀針。
看的在場衆人又是大吃一驚,這小小少年不僅功夫了得,竟然還會針灸?
“你、你難道真的是糊塗針老前輩的徒弟?”
姬修銘施好針後擡頭看着說話的那人,有些好笑道:“這還能作假?”當糊塗針的徒弟也不是件什麼能撈到好處的事情吧。
“你、你不是和你師父一樣死……”可能是察覺到自己言語不恰當,那人咽了咽口水,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驚訝:“原來你沒死啊?”
“多謝兄台挂記,在下如你所見,還健健康康的活着。”
說話的功夫,躺在地上的彪漢悠悠轉醒。他看着姬修銘,想說些什麼,卻又話到嘴邊生生的咽了下去,随後頭一撇,輕哼了一聲。想必這人心中對剛才發生的事還是耿耿于懷,可江湖人最講義氣,姬修銘施針救他一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所以在叫爹之仇和救命之恩中,彪漢選擇了以冷哼表達自己的複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