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帝寝宮。
雕刻着龍騰的紫檀木床上,毋帝正半倚在床上,短短數月時間,他的頭發竟是全部白了。面色也透着不正常的灰白。
而他對面,坐着毋翀。
“父皇,兒子早說過了,你這個病不吃藥是不行的。”
毋帝往常泛着精光的眸子此刻已然黯淡,好像喘氣對此時的他來說都是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逆子,逆子!”
毋帝嘴裡反複的說着這兩個字,灰白的面色也因為他激動的情緒泛出不正常的暗紅。
“對,我是逆子。”毋翀沒有為自己辯解,反倒貼心的将被子往毋帝身上拉了拉:“誰讓我娘死的早,沒人庇佑呢,想要什麼東西就隻能靠自己去搶。”
“父皇,你說我是逆子,我承認。”他嘴角勾起嘲諷的笑,聲音刻薄又尖銳:“養不教,父之過,那你是什麼,昏君?”
毋翀竟對毋帝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氣的他氣血上湧,一口鮮血吐在了床上。
染紅了明黃的褥子。
“記,毋帝久病不愈,傷及心肺,吐血,三皇子夜不能寐,陪伴侍疾。”
話音剛落,那廂等着的史官已經将毋翀的話一字不落的快速寫在了紙上。
“來人,把皇上的被褥和亵衣換了。”
宮女魚貫而入,熟練的為毋帝換被子,衣物,全部做好也不過片刻間。
毋翀全程都坐在床邊,沒有動過一下。隻是冷眼旁觀。
收拾妥當後,毋翀沉聲吩咐道:“端藥來。”
等在外面的太監端着托盤進來了,而毋翀所謂的藥,竟是一杆煙槍。
“父皇,兒子勸你不要和自己的龍體過不去。”毋翀拿起托盤上的煙槍,将火點上:“這是霧仙那邊最新研制出的良藥,不僅能讓你忘記身體上的痛苦,還能助你做個快活的美夢。”
毋翀面若修羅,紅口白牙,眼神冷冽:“你沒有拒絕它的理由。”
毋帝喉頭一陣翻滾,看着那杆煙槍,聞着那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香氣,勾的他理智全無,隻剩下無盡的欲望,本能驅使他主動去搶毋翀手裡的煙杆。
一口,隻要一口就好。
毋帝心裡對自己這麼說,隻是身體已經徹底沉淪在毋翀給的瘾藥中,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幾日毋翀似乎很忙。
往常他每日都要來淩王殿兩趟,也不做什麼,就是跟夏侯淳一起吃頓飯,或者看一會她,每次也就待個一柱香的時間左右。
夏侯淳不趕他,也不理他,全當沒他這麼個人似的。
毋翀沒來,夏侯淳也不問。
倒是日日監視她的魅影先耐不住了。
“你不想知道主人最近為什麼不來麼?”
夏侯淳似乎沒料到魅影竟會問她這種問題:“他不來更好,我為什麼要知道原因?”
魅影心中是有個邪惡的種子的:“你就不怕是計晖出事了,他去收屍?”
夏侯淳放下手中的書:“若真是那樣,毋翀就不會沒空來了,我想正是因為發生了他也棘手的意外,才脫不開身。”
魅影瞠目結舌的愣在當場。
自從夏侯淳被軟禁在淩王府,她也不着急,每日裡看書寫字,天氣好了還會自己清洗衣物,就算是得知計晖受傷,也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對此魅影無法理解。
她原本以為女子之間的情愛應該是柔弱經不起風浪的,若是得知了心愛之人受重傷,不說日日以淚洗面,但也該用實際行動去做點什麼。
可夏侯淳做了什麼?
隻是讓她的丫鬟回府中貼了一張福字。
那晚她跟蹤那丫頭回府,除了貼福字,确實沒有任何奇怪之處。
所以魅影很好奇,夏侯淳究竟是對計晖假情假意,還是真的心胸強大到男子都比不上。
故而才有了方才的對話。
魅影長這麼大,從未見過像夏侯淳這般的女子。
在她過分柔弱美麗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顆強大的,堅定的内心。
這足以讓她在面對任何風浪時都保持住冷靜,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永遠有自己的風向,不被外界的假象所迷惑。
直到這一刻,魅影才徹底明白毋翀那樣的人為何會對夏侯淳另眼相待。
不僅僅是她的家世背景和傾城容貌。
還有她時刻清醒的頭腦和堅定不移的内心。
“魅影,沒記錯的話之前在馬家村你被我傷了天突穴,但是很奇怪,你現在竟然一點事都沒有。”夏侯淳也不是善茬,既然魅影要挑釁她,她自然要以牙還牙:“白毫破空不是一般的針,被刺中的就算僥幸活了下了,于身體和武功都有極大的損傷。從前我聽計晖說過,馬家村那次你的武功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看來毋翀在你身上花了不一樣的功夫。”
提及馬家村,就不得不提她們之間的一針之仇,魅影表情微變:“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魅影想,夏侯淳不僅膽子大,還勇氣可嘉。
那一次,她是真正的死裡逃生,而罪魁禍首現在竟能笑着對她談起。
“怕呀。”
夏侯淳這麼說着,眼角的笑意卻那樣肆無忌憚:“但我覺得你不敢。”
“好一句不敢。”魅影狠狠盯着她:“你可能忘了,我第一次與計晖交手時對她說過什麼。”
夏侯淳記得,魅影說要殺了計晖最心愛的人為自己父親報仇雪恨。
“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與其殺了你倒不如看着你一步步嫁入王府,坐上皇後之位,讓計晖眼睜睜看着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嫁為人婦,給别人生孩子,最後變成深宮裡的怨婦,為了孩子一輩子都陷入永無甯日的宮鬥之中,而她,卻無能為力。想想就覺得有趣。”
夏侯淳直視着魅影的眼神,幾乎是微不可聞的笑了一聲。
如若真有那一天,她會選擇同歸于盡,而非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