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偉回去時天都快黑了,啞子已經上了床準備睡覺。吉偉在大廚房吃過飯,這會見啞子躺床上,問道:“你晚上吃了嗎?”
啞子看了看他,沒說話。
吉偉摸了摸鼻尖,見他躺下去準備睡覺的樣子,又道:“哎,跟你商量個事兒。”
啞子盯着他,挑了挑眉。
……吉偉咽了咽口水,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對啞子有種莫名的距離感。
明明從前啞子還是任他打罵的慫貨,也不知道突然的哪根筋就開了竅,整的越來越生人勿近。
“那個……”吉偉拉了拉自己的衣角,躊躇道:“你能不能借我點銀子,下個月發了月例就還你!”
說完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這要換作以前他直接上手搶了,哪裡需要問啞子的意思?
可一想到今天啞子獨自進那間内牢的背影,吉偉就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寒顫。
算了,看在他今天一個人幹了兩個人活的份上,自己就對他好點吧。
吉偉隻能這麼安慰自己。
啞子比了一串通俗易懂的手語:你借銀子幹什麼?
“關你屁……”吉偉話一出口才想起來自己是在求人,立馬改了口:“屁股最近有點痛想去看看郎中,我的銀子都拿去打通關系找這份差事了。”
啞子狐疑的打量他:要多少?
吉偉一看有戲,立刻道:“不多不多,一兩銀子就夠了。”
其實一兩對他們來說已經很多了,正好是一個月的月銀。
說完吉偉定定的看着啞子身上破的堪堪能夠維持體面的衣服,自己省吃儉用好幾年都沒落下什麼積蓄,他一個混吃等死的啞巴能有餘糧嗎?
兩個人隔空對望,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絲尴尬。
吉偉正想開口,啞子比了一串手語:要不我去幫你弄一點來?
……
來時公公的叮囑的話還萦繞耳旁:進了這道門你以前的那些個手藝可不能再賣弄了,輕則斷手,重則丢命!
……
“别别。”吉偉擺了擺手:“我再想想别的辦法吧。”
聽他這麼說,啞子也沒堅持,倒頭就睡了。
吉偉無語的撇撇嘴,啞子的樣子實在太欠揍了。
也不知是不是為着借銀子的事,吉偉全無睡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知不覺竟已磨蹭到夜如濃墨。
吉偉正有些倦意湧上眼皮,突然耳旁傳來一陣似有似無的凄涼女聲:
救命……
救救我……
那聲音就圍繞在耳朵邊,像是有人蹲在他旁邊對他說的。
吉偉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的,他左右看看确定自己身邊沒人,可那聲音偏就一個勁兒的往他耳朵裡鑽……
救我……
救救我……
吉偉渾身一個機靈,連滾帶爬的從床上往下跑,連件衣服都來不及穿,鞋也不知被他踢到哪裡去了,光着腳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啞子的床邊。
他的前胸和後背已經被汗水淋濕了,額頭上還在不住的往下淌汗。
都是冷汗。
一陣風刮進來,吉偉打了個寒顫。
“啞子……”
這兩個字幾乎是咬着唇舌叫出來的,不知是不是因為聲音太小了,啞子毫無反應。
黑漆漆的房内沒有一絲的光亮,啞子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一點聲音都沒有。
吉偉伸出顫抖的雙手,想要去拉啞子的肩膀,窗外忽然閃過一道閃電,随即響起噼裡啪啦的雨聲。
借着白光,吉偉才看清床啞子正睜着眼一動不動的盯着他看。
“娘啊!!”
吉偉措不及防吓得一聲呐喊,身體直直的往後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下他的屁股是真的要去看郎中了。
屋外突然下起磅礴大雨,砸在屋檐上聲音很響。
可屋内卻安靜的落針可聞。
許久,吉偉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啞子,你是故意的嗎?”
吉偉聲音聽起來異常的平靜,仿佛剛才被吓得跌坐在地失聲呐喊的人不是他。
空氣裡蔓延出一股難言的異味。
腥,騷。
原來是吉偉被剛才那一吓吓得失了禁。
而他語氣裡的平靜,不過是如将死之人垂死前的回光返照罷了。
啞子回答不了他這個問題,隻是默默起身往門外走去,似乎是想留最後一絲體面給他。
死啞子,我幹你大爺的!
這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等吉偉收拾好時雨已經停了。
啞子站在門口微仰着頭,視線放的很遠,像是在思念什麼人似的。
啞子家裡人都死光了他還能想誰?
彎月從烏雲裡探出一半,雨後的月光似乎更亮了些,将門口的人影照的不食人間煙火。
身上粗制濫造的布衣都蓋不住這人由内而外的貴氣。
真是見了鬼了。“啞子。”吉偉暗罵自己瞎了眼,竟然從一個啞巴身上看到了神仙的影子,莫不是被那女鬼吓得腦子混掉了?“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一個女人一直在叫救命?”
吉偉本以為啞子會像昨晚一樣對他說的話嗤之以鼻,沒想到啞子轉身看着他,緩緩點了點頭。
不是他一個人聽到那種怪聲!
吉偉立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控制不住拔高了聲音道:“你也聽到了?你真的聽到了?那不是女鬼對吧?”
啞子指了指外面,又比了一串手語:聲音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大爺的!”吉偉罵了一句,這兩日他被這鬼聲吓得夠嗆:“那邊我去過,也沒有牢房啊,聲音怎麼會是從那裡傳來的?”
啞子指的那塊地方是個花圃,花圃中間圍了一座假山,沒什麼看頭,更沒有可以關押犯人的牢房:“而且那裡離這裡足有幾裡遠,你确定聲音真的是從那裡傳來的嗎?”
啞子點了點頭。
“幹!”吉偉咬咬牙,他不想再聽到那個瘆人的聲音了:“我們一起去看看吧?”說完一臉期待的看着啞子,生怕他會拒絕似的。
啞子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搖搖頭直接拒絕了。
吉偉被那聲音吓怕了,在沒有抓到裝神弄鬼的人之前,他可不敢再閉眼睡覺:“你爺的,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别忘了是老子為你說好話你才能撈到這份差事,讓你陪老子去一趟都不願意,還是不是兄弟了!”
可任憑吉偉怎麼說,啞子就是不肯去。又罵了幾句後,吉偉也來了脾氣,留下一句:“你給老子記住!”後,便摔門而出了。
隻是他的骨氣也就隻是在門内,出了門就像被人吸了陽氣,滿腦子裡隻剩下恐懼,沒走出幾步又調轉頭回來了,還把門摔的砰響。
扭頭一看,啞子躺床上好不自在的睡着大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