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太晚了,外面毛都看不見,我明日再去!”啞子故意說了這麼一句,也不知是要說給誰聽。
第二日吉偉頂着眼底的淤青從床上爬起來時,啞子已經把飯桶給拿過來了。
吉偉也沒受昨晚的影響,厚着臉皮跟啞子說話:“你起的這麼早啊,明天我去拿吧。”
啞子比了一串手語:去晚了沒有。
吉偉摸了摸胡茬子:“我明天早點起來。”
啞子又比了一串,這次吉偉看了很久才看明白:“你是說今天我們要一起進去送飯,順便打掃一下裡面的衛生?”
啞子點點頭。
大爺的!
他今天還想回家一趟弄點銀子,順便看看他隐隐作痛的屁股:“明天去行不行啊?”
啞子搖搖頭:裡面很髒。
吉偉心想那裡面住的又不是你爹,你管他髒不髒的,可看着啞子熟悉的臉上挂着陌生的表情,最終還是把話咽下去了。
他毫不懷疑要是說了那句話,啞子會沖上來了結了他。
吉偉隻能寄希望于動作快點,中午結束的早回去一趟就能趕在宮門關閉之前回來。
他一邊揉着屁股一邊跟在啞子身後,啞子一隻手提着木桶,裡面足足有大半桶的吃食,加上木桶本身就重,啞子竟然毫不費力的單手提着,步子平穩的往前走。
就算是在軍營裡受過幾年訓練的吉偉都做不到。
吉偉知道,這沒有個幾年的真功夫是做不到的。
“啞子?”吉偉顧不得疼痛的屁股,小跑着與啞子肩并肩:“你以前習過武啊?”
啞子單手提着木桶的身影有些單薄,可單薄的布衣下竟能看到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而非尋常幹瘦男子那般的孱弱。
“怎麼以前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吉偉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稀奇事,:“之前二營的人打你的時候你不還手,我還以為你細胳膊細腿的打不赢他們。”
啞子看了他一眼,又兀自往前走,顯然沒有搭理吉偉的意思。
吉偉碰了冷面也不覺得尴尬,打開上了鎖的門,一入眼便是漆黑一片。
“嚯!”
從一個光亮的地方突然看向一個漆黑的地方讓他很不适應,吉偉閉了閉眼,不等他睜開眼睛,一股惡臭随之将他包圍。
“娘嘞,這裡頭的人不會是死了吧?”
這裡面的味道簡直和發酵了的糞溝有的一比,熏的人眼睛都睜不開,頭暈胸悶。
吉偉受不了了,轉身跑了出去,還對啞子喊道:“快溜啊,這裡頭的人肯定死了,我去告訴伊戈爾!”
啞子沒理他,拎着木桶走到屋内用鐵做的的牢籠邊,放下木桶,擡手敲了敲鐵欄。
吉偉站在門口深吸了好幾口氣後才憋着氣扭頭去看屋内的情形。
原來這座内牢裡面另有乾坤,最外面的大門隻是第一道,在屋内正中央還有一座用鐵欄圍起來的牢籠。
整座屋子被遮的嚴嚴實實,若是不打開門的話一絲光亮都看不到,正常人在這裡面光是呆上一會都覺得窒息。
啞子将牆上的蠟燭點上,驅散了屋内的一些昏暗,暖色的燭光也讓冰冷牢籠看起來舒服了一些。
吉偉站在門口猶豫許久,他實在不願意進去了,那裡面的味道讓他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熏的他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跟送死沒區别。
他隻能站在門口看着啞子淡定的将木桶裡的東西一勺一勺的舀出來然後從鐵欄的縫隙伸進去倒入裡面豬食槽一樣的容器裡。
吉偉這時才注意到在鐵牢的角落裡,正躲着一個黑色的影子。
不知道是因為房内太暗了還是因為那個影子太髒了,吉偉看不清它的樣子,隻能憑着形狀猜測應該是個人。
這就是伊戈爾說的‘東西’嗎?
吉偉正要再仔細看看那人到底長什麼樣,突然,那團人影動了一下,然後吉偉看到了一雙泛着紅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啞子舀食物的手。
幾乎是下意識的,吉偉喊了一句:“啞子小心!”
話剛出口,吉偉就看見那團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角落竄到了豬食槽,好在啞子正巧是收手的動作,所以當那團影子站在啞子正對面伸出手要去抓啞子的胳膊時,啞子一個後退躲了過去。
見偷襲沒成功,那團影子從喉嚨口發出一聲長嘯,通紅的雙眼依舊死死盯着面前的啞子,他的手不斷的拍打着鐵欄杆發洩怒氣,整座鐵欄都被他巨大的拍打震得有些晃動。見啞子無動于衷的看着他,又對着啞子長大了嘴巴,發出恐吓的吼聲,就像是被侵犯了領地的野獸。
“我幹他娘嘞,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吉偉吓得頭皮一陣陣發麻,要不是啞子速度夠快,這會胳膊都可能被那半人半獸的東西給卸了:“老子花銀子是來内牢送死的嗎?啞子你快回來,我去找那個公公退銀子,他娘的這事兒咱們不幹了!”
這活誰他娘的嫌棄命大誰來!
啞子倒是淡定得很,就像剛才差點被人卸掉胳膊的不是他一樣,還對吉偉比了一串手勢:進來打掃衛生。
“我掃你爺爺他大姑,啞子你他娘的走不走,不走老子要走了!”吉偉向後退了一步:“你是老子帶進來,老子勸告你别為了這份差事命都不要了,那裡關的就是頭野獸,哪天發起瘋來鐵牢都能被他撞爛,聰明的現在就跟老子一起走!”
他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自己花那麼點錢就能買宮裡一份差事了,哪天一不留神就會被卸了胳膊,這不要命的活計,就是送他他都不稀得幹!
吉偉正要離開,突然一道淩厲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你要走去哪裡?”
伊戈爾穿着一身漆黑的武功服,從房梁上一躍而下,犀利的眼神像刀刃一樣劃在吉偉的身上。
此時還是冬季的尾巴,雖然今日是個豔陽天,也抵不住寒風一吹的冷意。
吉偉打了個寒顫。
“我、我不幹了……”
剛開口,從氣勢上就已經輸了一大截。
伊戈爾眯了眯眼,居高臨下的睥睨他,猶如看着一隻蝼蟻:“要走?”
吉偉咽了咽口水,逼迫自己與伊戈爾對視:“嗯!”
“可以。”伊戈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吉偉一聽以為伊戈爾大發慈悲的答應他了,心裡還暗喜伊戈爾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冷血無情,他剛要道謝,就聽伊戈爾冷着臉硬生生蹦出幾個字:
“但是,從來沒有人能活着從内牢走出去。”
吉偉聽完雙腿一軟,差點跪了。
不能活着出去,那就是死了才能出去?那和留在這裡等死有什麼區别?這意思明擺着就是要他的命!
冷靜過後,吉偉梗着脖子反抗道:“我又沒有做錯什麼,你憑什麼要殺我,就算是王宮也不能随意取人性命!”
伊戈爾冷冷的看着他:“誰說我要殺你?”
那表情還寫着另一層含義:殺你不需要我動手。
在這宮裡要弄死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遠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
吉偉身在軍營多年,又怎麼會不懂這個道理。
伊戈爾看着他,就像看着一條離水的魚,任憑他如何跳動反抗,都逃不了伊戈爾的掌心,語氣得意至極:“區區蝼蟻,焉能造次?”
吉偉沒話了,他跌坐在地上靜了片刻,很快又從地上爬了起來:“不就是打掃麼,娘的老子幹了還不行嗎?”
大丈夫能屈能伸,明着出不去暗着還不行?吉偉混迹軍營多年早就深谙陽奉陰違這一條真理,便是上一刻他和伊戈爾針鋒相對,下一刻又能若無其事的與之攀談起來。
“伊大人,您要我們幹活總要給點工具,赤手空拳的怎麼收拾?”
伊戈爾嗤笑一聲:“算你識相。”他下巴點點啞子的方向:“撒掃器具那裡面都有,滾過去拿。”
“得。”吉偉拍拍還在隐隐作痛的屁股。“對了伊大人,那裡面味道實在太沖了,有沒有面巾能擋擋?”
伊戈爾哼道:“面巾沒有,亵褲倒有一條。”
吉偉暗想老子要就怕你他娘的不肯給,心裡這麼想臉上卻舔着笑:“伊大人真會說笑,小的就不打擾您了,您忙,您忙。”說着踏進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