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僵硬的身軀掙脫開陸鴻晏的懷抱。
她望向他的眼神裡帶着抵觸,看得他心底發涼。
“為何用這般眼神望着我。”陸鴻晏邀功似的欣喜被冷水潑滅掉,隻餘滿腹委屈難訴,“阿躍,我是在幫你。”
“回京都前你便做出承諾,萬事都會乖乖聽命于我。”
沈令儀煩躁地蹙着眉頭,到底有幾分隐藏的不忍:“而如今卻毫不告知就随意插手,這可不叫做幫忙。”
陸鴻晏輕笑了聲:“若非我調制毒藥,那些老鼠又怎會患上那般奇特的疾病。”
“怎麼,你是在威脅我嗎?”
“阿躍,我隻是在提醒你。”
沈令儀蹙起的眉心加重,她當即起身,遠遠地退開幾步距離,環臂而立。
“你先說說,你究竟做了何事。”
寂靜的夜色裡,陸鴻晏唇齒翕動間,額外施加的手腳便被吐露。
沈令儀聞言,眸光怔怔的,半晌也未做評價,隻是怅然地輕歎一聲。
陸鴻晏以為,此事便順利翻篇了。
他親近地上前想将她重新擁進懷裡,伸手卻攬了個空。
沈令儀猛然退步:“......别過來。”
“阿躍,你在抵觸什麼?”
陸鴻晏手掌虛虛握住,心底跳躍的失落感反複作祟:“此事結果難道并非你所希求的嗎?”
沈令儀說不清楚心底翻湧着的壓抑感,須臾後恍然大悟地擡眸對視:“陸鴻晏,我才知道我錯了。”
“你的性格,絕不會是乖乖聽命之人。”
陸鴻晏氣急:“難道你我定要争論不休才好?”
即使被這般激烈的反問所刺-激,沈令儀卻霎時雲淡風輕地笑起來,移步施施然坐在身旁木椅上。
她的笑聲清悅如銀鈴,毫無适才憤怒之意。
此情此景,倒是把陸鴻晏給氣笑。
“陸潛,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情。”
沈令儀玩着自己纖細的手指,低頭故意躲避開他疑惑的目光:“為何我們隻要共謀要事,就會迸發無止境的争吵。”
“不是無止境,單單幾次罷了。”陸鴻晏辯駁道。
“......次數并不要緊。”
沈令儀微動的指尖停滞,轉而陳述着适才湧現的念頭。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念頭,我們誰也不肯讓步,我們誰都甘願食言。”
“我并未食言。”陸鴻晏邁步踏至她身前,半蹲下身軀偏要與她視線齊平,“阿躍,你是不是在害怕?”
“你想多了,沒有的事情。”
沈令儀所糾結之事,連她自己也辨别不清楚,分明兩人都已經開誠布公,可她就是不能夠感受到踏實。
趙茉香的話又開始在她腦海裡盤旋,像她們這般女子,絕不是做皇家妻妾的性格。
她們這般,她們這是哪般?
就連沈令儀最初笃定的想法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早些歇息吧。”陸鴻晏緩緩伸手,輕握住她的手心,“阿躍若是生氣,往後我不再插手便是。”
在他試圖抽離時,反而被沈令儀用力反握住。
陸鴻晏雖對她陰晴不定的擰巴性格有所了解,此刻卻也有些詫異地回頭,眼神疑惑地望着她。
“我沒生氣。”沈令儀認真強調,“我真的沒生氣。”
陸鴻晏無奈笑道:“那阿躍方才是......?”
“或許你說得對。”沈令儀坦然直面内心的感受,“我是在害怕。”
她的眼眸亮晶晶地泛着水光,終于舍得擡頭同他對視,陸鴻晏被觸動得心間發顫。
他語調溫柔得不能再多:“你在害怕什麼?”
沈令儀不答,反而是忽然問道:“陸鴻晏,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一件事情。”
沒有生辰宴醉後暧-昧的氣氛,沒有酒酣迷-醉後真言傾瀉的容易,沈令儀就這樣直愣愣地開口:“你是不是要争皇位?”
不問想不想,而問是不是。
她隻想再确認一次,這确認無數遍的結果。
答案毫無懸念,陸鴻晏大方且笃定。
沈令儀如釋重負般笑笑:“我明白了。”
陸鴻晏配合着她跳躍的念頭,卻也為這般胡言亂語的對話感到無奈:“這打的是什麼啞謎?”
“莫要着急,往後你便都清楚了。”
沈令儀主動牽着他站起身,笑靥如花綻在孤寂的夜色裡:“夜色已深,我們早些歇息吧。”
她的話語仿佛捎帶刻意的引-誘,那雙亮晶晶的眼眸此刻變得水盈盈的,宛若一潭動人心魄的綠水,吸引着春光降臨人間。
猝不及防的态度轉變震得陸鴻晏愣住,他小心翼翼地試探着虛實:“這琉璃院空曠多日,阿躍住得可還舒心?”
沈令儀立時讀懂弦外之音,卻并不配合他移步寝殿的想法。
她反而松開相握的手掌,指尖勾住陸鴻晏的腰間綢帶:“雲絲緞這樣的衾被,睡着自然是極好的。”
陸鴻晏笃定,她就是故意的。
“冬日雖寒,可這雲絲緞比天蠶絲還要保暖。”沈令儀踮起腳尖,如蘭的氣息纏繞在陸鴻晏鼻尖,“殿下當真是賜了件好寶貝。”